“令哥待我周道。”慕容冲率先接过话来说,他坐下以后板直腰板,显得略有些拘束,左右张望间看到面前的案上陈了些小石子,摆成方阵对决的架势,有的还插着小旗,于是好奇问道:“这是什么?五叔原来在府上摆阵?”
“忘记收了而已。”慕容垂笑笑,伸手将小石打乱握进手里。
小石撤去以后露出一张小绢草草绘成的地图,浓墨标着几处地名,分别是济北、武阳、枋头等,周遭山川险要,竟意外都清晰得很。慕容冲又问:“这地图是五叔画的?”
“闲来无事,将从前的见闻随意绘在绢上而已。”慕容垂说,看他实在盯着那图不肯移目,眉眼一柔将东西拾起递到他的手里:“中山王若喜欢,便赠于你了。”
“谢过五叔!”慕容冲像很高兴的样子,端在手里又仔仔细细看了几眼,之后小心仔细地叠了起来,塞进怀里,塞好后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五叔的病,好些了吗?”
“劳中山王挂念。”慕容垂面色柔和带些暖意:“好多了。”
“细看才觉,吴王与桓王的侧脸竟如此相像。”慕容冲对慕容麟说。
慕容麟想了想,回他道:“他们是兄弟,自然像得很,不过……你竟还记得桓王的模样。”
他这样一说使慕容冲不由心中一塞,在脑中重新又过了一遍,似是想凭空再描一遍慕容恪曾经的眉眼、鼻梁、脸庞。
也不光是慕容恪……
慕容麟有些局促地看着他低头盯着一对靴头,抿唇许久都不曾说话,还以为是自己方才说错了什么,胸中跳动得厉害。
“你这样一说,的确是不怎么清晰了……”半晌以后,慕容冲声音低低地说。
慕容冲站在正阳殿外,等着里面的人宣他进去。
他难得将手缩在袖子里,汗涔涔的手心里紧攥着一张绢布地图。
慕容暐坐在殿上,一案倚叠如山的奏本颤颤巍巍地遮住他的脸,只露出脑袋顶一寸,慕容冲上前去,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坐下,生怕自己一个动作过于使劲,眼前这些东西便会将他二人活活埋了。
近前去才看见慕容暐正抬起袖子胡乱擦抹脸上的汗水,难得聚精会神全副心思在案牍事中,连与旁边人说一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慕容冲悄悄从他看过的奏本堆里拣出一份,竖起来挡住眼睛。
“退退退!”
慕容冲吓了一跳,抬头便见慕容暐暴怒地将一份战报狠狠掷到地上。
“一群空受君恩的东西!”慕容暐额角凸起青色的血管,骂道:“竟连与晋军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一味向后退守,这是要退到哪里去?”
“皇兄别气。”慕容冲被他震住,呆了好长时间才说了这样一句,睫羽扑朔,烟目在之下流转半圈,总算是抖了抖袖子,从中揣出手里一直握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慕容暐从他手里接过那绢布上绘的地图来,仔仔细细过了几眼,又回头去看自己殿中挂着的那副更大、更“精致”的,来回几趟,一下抓住慕容冲的腕,眼目中带些惊诧:“这是你画的?”
“怎么会是我画的……”慕容冲说。
“也是……”慕容暐半落下眼帘来点了点头,又说:“这地图上不光绘出了城关,周围山川地形俱画得详细,绘制此图的人一看便是位久经沙场的帅才。”
慕容冲跟着使劲点了点头。
“你快告诉朕,这地图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慕容暐有些着急的模样,不顾力道地紧了紧慕容冲的手腕。
“皇兄别急……”慕容冲险些疼得喊出声来,赶忙伸出另一只手按在慕容暐的手上,以防他将自己的一段骨头都捏碎掉。
“这画图的人皇兄与我都认识。”
“是谁?”
慕容冲深吸一口气,抬头对上慕容暐的眸子,亮亮的烟目清晰倒映出眼前人的一道影子。
“吴王。”
桓温下武阳,兖州刺史孙元反叛。
慕容暐用眼描画着地图上那一道自虎牢关以西画下的界限,咬牙切齿才挤出几个字来。
“苻坚……真是忘义小人。”
李凤低下头去,慕容冲眼神游移于两人之间,不知该不该说话。周遭一片落针可闻的寂静,局促地侧侧耳朵,总归是还能听到慕容评喉间大口吞咽的动静。
皇帝伸手在额前抹了一把,一腔怒火对着下面的人撒道:“宜都王怎么还不到?”
“回陛下……宜都王病了……”
“病得真是时候。”慕容暐似乎是想从话间带出些嘲讽意味,却无故流露出一些因畏惧而生的颤抖,话一出口略有尴尬,他使劲咳了两声,堪堪掩了过去。
“陛下……”李凤还在殿前跪着,于是试探着唤了一声。
“先容朕再想想……都退下吧。”慕容暐说。
慕容冲从殿里出来就看到慕容评一双老腿迈得比谁都快,率先上了自己的车,马夫一拉辕,一路马不停蹄就奔出了宫去。
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中山王。”从内殿出来的小太监矮着身子俯在慕容冲的耳边:“陛下已在偏门备好了车,请随我来。”
第二十九章 忘
“皇兄还记不记得父皇的模样?”坐在车上时慕容冲忍不住问慕容暐道:“记得还清楚吗?”
慕容暐一愣,沉心想了想,回答说:“你不问起来,我倒还能记起一二,但乍问起来,时隔多年……的确在脑中有些模糊了。”
“皇兄觉得桓王与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