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四日不休不眠,他有些支撑不住,倚靠在帐外一颗树上,不知不觉合上了眼。
“主子,回帐歇会儿吧,”立他身后的凡生走前一步唤道,“属下在这守着。”
韩寂打了个哈欠,不远处帅帐里烛火昏暗,想来该知道的杨湛都知道了,他实在困倦,便不再多想。有凡生在他放心,起码不计较后果的话,至今他的每一个令凡生都做得很好。
翌日。
韩寂睡醒,替回凡生。
杨湛终于传他入帐。
一眼就能看全,不见云阶身影,他正狐疑,杨湛说道,“不用找也不用怪凡生,他已经到我的营帐去了,这几日你别去扰他。”
韩寂长长叹一口气,顾自坐下。好像疲累种进他的血肉里,无时无刻不在发散。
“舅舅都知道了。”
杨湛坐到一旁,斟茶。
“且先不谈你两情之所起,我疑惑的是,你怎么就敢肯定,他会依着你所谋的去做?”
“他生在定康长在定康,对燕氏毫无情结,更无需言什么归宿感,而且云遮天,根本不在乎他们母子。”
“加上知遇之恩,他必然站在我们这边。”
“是了。这场仗持续这久,无论国力民力,燕氏终将落败,只是时间问题。可如能用折损更小的法子结束战争,于国于民百益无害。燕氏国君傀儡而已,由他劝服云遮天取而代之,不久的将来他就是燕氏之主……”
他是有过利用云阶的想法,也切实这么做了,有些事刻意为之,但渐渐地深陷其中,私心让他难以自控。只能说此时此刻悔之已晚。
“你可想过云遮天毕竟是他生父。”
闻得这句,韩寂全身一凛,看向杨湛,“生父又如何?生而不养罪莫大焉。”
“聊胜于无啊,”杨湛感叹道,仰头背靠座椅,“那年你父皇几度欲将你送给燕氏当人质,你是恨他的吧,由此及彼,你觉得凌将军也该是恨云遮天的。”
“不恨才奇怪吧。”
犹记得彼时,父皇战战兢兢的模样,亲口说要用他换取两国和平,而母后却懦弱不置一词。
“无所谓了。”韩寂又接了句。
“你不记得你小时候先皇多疼爱你,为了大局,他无计可施只能出此下策,你不能就此否定他疼爱你的事实。你不也和他做了一样的事。”
“我和他不一样。”
“本质上所差无几。云遮天屡次亲身犯险,寻子之路可谓千辛万苦,纵有千般错,总归血浓于水。你是在逼他。”
韩寂冷哼道,“舅舅以为云遮天当真会因要挟而束手吗?他急于寻子不假,可若阻他大计,六亲不认亦是真,否则战端何以久久未平,野心之大足见一斑。之所以现在双方心照不宣,是他担心此事传扬出去。虎毒不食子,若被他麾下的将士得知,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以弃之不顾,又当作何感想……不过话说回来,弑君篡位的事他都做的出,也不在乎名声好坏。”韩寂说完,忧思凝眉。
事已至此,战争是否会再持续三五十载已经不重要。他只关心一人。
杨湛看着他,久久不能言。利害关系了然于胸,深谋远虑自叹不如,不枉当初舍命保他。
可这场算计之中,注定有人受害。
“不出这些事,总有一日凌将军可堪当统领三军的大帅。可惜啊可惜,你们毁了他。”
韩寂呼吸一紧,“他说了什么?”
杨湛笑笑,“什么也没说。他很聪明,你想到的他未必想不到,虽不见他有所埋怨,但不难想象生生父亲和…说是意中人也没错,两个人都费尽心思了谋他,难免伤心失望。”
“他…”意中人三个字在韩寂脑海中徘徊,竟委屈起来,“我总以为自己一厢情愿,他恨不能摆脱我…”
杨湛深深看了他一眼,“单凭他肯随你回京,还不够?”
韩寂苦笑,“无奈之举罢了。”
一时声寂。
巡卫队路过,铮铮盔甲声整齐肃穆,渐行渐隐。
无声的叹息。
“舅舅,求你件事。”韩寂低垂着头。
杨湛看向他,未出声。
韩寂依旧垂眼,“一定看好他,他这个人心思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