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局上来看,占据上风的应该是晋军,可指挥晋军的主将却被围困在城池的废墟里。
无数鲜卑骑兵扬着一阵黄沙,团团将晋兵围在中间,里面所剩无几的士卒狼狈至极,脚下血液汇聚成河,李琛的甲胄满是刀痕,头盔不知滚到了哪里,脏兮兮的头发披散,脸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他以剑支地,撑住身体,破碎的披风飘扬在寒风中。
他深深垂着头,一动不动,仿佛只剩下出的气,四周敌军步步紧逼,警惕地靠近。
叶知昀躺在泥泞中,瞳孔失神,透过周围穿梭奔腾的马匹,望着狭窄的天空。
这时,浮现在脑海中的是他的父亲叶朔烽和燕王,他们的一言一行犹如一盏明灯,还有远在西北的世子,李琛的背影就在前方,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回过头来,双目专注,朝他伸出一只手,露出笑容。
关城脚下,一只手骤然从尸山血海中伸出,磅礴大雨不断击打那手上,叶知昀掀开压在身上的尸体,握紧剑柄,他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就连前赴后继的匈奴兵都感到心惊胆战。
叶知昀将迎面而来的敌兵斩杀,声嘶力竭地吼道:“不能退!两翼聚拢夹击!把他们全部逼进关城,今日就是胡人的死期——!”
那声音在周围的大晋士兵们的耳边回荡不绝,漫山遍野响起众人的回应,带着撕裂的血气:“今日就是胡人的死期!”
鲜卑将领在咆哮肃杀的黄沙里,带领着浩浩荡荡的部下策马冲锋,“——杀!”
身边已经有西北守军奋力冲杀抵抗,其中一名士卒一边双腿发软,不断颤抖着,一边强撑着自己握紧传令的号旗,死亡从未如此近距离地倾覆而来,正紧张到无以复加时,他听见旁边响起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峡谷那条路是不是已经塌陷了?”
士卒愣了愣,扭头看向旁边他以为快断气的守将身上,对方没有看他,目光似乎陷入一片虚空中。
士卒咽了口唾沫,哆嗦着回道:“是……将军,从他们攻进北山的时候,峡谷就塌了,咱们都逃不出去……”
见对方又没有了动静,士卒担心道:“将军,听说传令兵和一队巡守都在坍塌时葬身山谷,您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军令要发出去?”
李琛无声地笑了一下,对他而言,那只是一份家书罢了。
前方的防线已经支撑不住,士卒再恐惧此刻也只能压下,僵硬地抽出长剑,可就在这时,投石机发s,he出的岩石散落而下,ji-an起漫天尘土,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落石声,他们面前这座岌岌可危的城墙轰然倒塌,碎石头劈头盖脸地朝他们砸下来。
士卒咬牙按住颤抖的手臂,这会儿估计他的神智都不清明了,嘴里胡乱地念叨着家人的名字,然后一股脑地冲上去,他上战场只因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英勇杀敌对他太过遥远,士卒迈出几步,就被迎面而来的一箭钉穿在地,血液瞬间成泼ji-an状撒出!
李琛的身形随之一动,然而他屈起的左腿发出轻微地一声咯响,那是破碎的骨头在不堪重负的抗议,颤抖的背脊上堆积的无数碎石簌簌抖落。
士卒气若游丝,还在不甘心地呢喃,眼睛里面满是求生欲,嘴巴里面说着要回去看看渭城……渭城……
李琛的瞳孔凝滞,他太清楚对方临死时的执念了。
“渭城……渭城……”顿了顿,他发出一声喟叹,从废墟中站起身,指向敌军的长剑如雪,“知昀……”
这是一场惨烈无比的死战,到了天色彻底黑暗才结束,能够站起来的人已经寥寥无几,暴雨倾盆而下,都无法掩盖住血腥味,尸横遍野的场景犹如y-in曹地府。
叶知昀模模糊糊地听见有号角和呐喊传来,还有夹杂着方言的粗糙歌声,悠远回荡的羌笛声。
程嘉垣发疯了似得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贴着他的耳朵嘶吼道:“你快起来!我们赢了!叶知昀!大晋赢了!”
第62章
叶知昀双目放空, 还没有回过神。
程嘉垣在他面前摇了摇手,又声带颤抖地重复了一遍,“二十七万匈奴军大败!只有少千逾人逃出去, 我们还抓住了达奚列, 胡人算是全军覆没!”
闻言,叶知昀脑海里紧绷已久的弦终于一松, 自战乱以来的的繁杂思绪瞬间灰飞烟灭,只剩下满心畅快, 他低低笑起来, 任凭雨水浇打在身上, 仰头望着漆黑的夜色,笑声渐渐放大,满是酣畅淋漓, 回荡在山野。
待到天明,潼关众人才开始清点伤亡,打扫战场,关城里面已经焦黑一片, 只能取了一处地势高的山坡修筑营地。
叶知昀坐在案几后,他一连两天没阖过眼,面前还有一堆文书要处理, 这一战下来他们死了三万多人,伤者近八千,损失亦是惨重,所剩下来的兵力并不多了。
他正想着把梁州那边的一帮西戎人解决, 以免后顾之忧,几个士卒就把达奚列拖进来了。
这位威名赫赫地匈奴将领被五花八绑,不复往日的高高在上,浑身狼狈,恶狠狠的眼神瞪着他,嘴里还在不停地骂骂咧咧。
程嘉垣站在叶知昀身侧,看了对方一眼,只见他转了转手里的笔,面上看不出喜怒,淡淡道:“风水轮流转啊,达奚将军,想不到有朝一日,你会败得这么惨,落在我手上吧。”
达奚列嗤笑,“尽会使些y-in谋诡计,你根本就没死,散布谣言诱老子上当,真是卑鄙无耻……”
他的话没说完,叶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