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那人彻底扶起来,仔细去看那块东西——竟是一块溃烂!
说是溃烂,又不十分明显,红肿连成一片,但皮肤又未彻底烂掉。且只有脖子后那一块不大的地方。
想是烂了未及时包扎,也没有药能涂,便扩散到这么大。
他又细细检查了一下,又去开药方准备熬药。
薛白出来时,傅怀正巧不在诊堂。现下只有房中躺着的一个病人,他又走过去蹲下给人搭脉。
那男子还是昏迷不醒,但头上搭着s-hi巾,烧也不那么明显,显然是有人刚处理过了。
“师父,怎么又起这么早?”傅怀端着熬好的药走出来时,看到薛白蹲在那人身前,正俯身探脉。
薛白淡淡道:“不早了,这段时日辛苦你们了。”
傅怀不好意思地说:“不辛苦,哪及得上师父成天看那么多病人辛苦。”
薛白笑笑,指了指他手中的药罐:“已经熬好了?”
傅怀就把药罐急匆匆端到他面前:“我看他身上还有外伤,高烧也未退,便先开了一副药。师父你看……”
“不必叫我看了。”薛白起身,拍拍他肩膀,“你如今已能够独当一面,不必每个方子都让我过目,放心用便是了。”
“嗯。”傅怀点头,因为受到师父夸赞而有些云里雾里的。
“绶之呢?”薛白又突然问。
傅怀愣了愣:“哦,他去城南提药材了。大约中午能回来。”
叶昭一路匆匆忙忙往回赶,看到街上尽是官府的人在巡街,穿得很厚实,甚至带了口巾。
巡逻的卫兵吆喝着,见到行人便呵斥着让赶紧回家去,关了门不许出来。也不说是出了什么事,一个个神情严肃。
叶昭跟着车,被一小队卫兵看见了,也被吆喝着快些回家去。
“这是出什么事了?”叶昭扶正车上驮的药材,擦了把汗问。
“估摸着是城东那边出事了。”车夫叹了口气,赶着马让走快些,“我今早便瞧见官府的人都往那边去了。现在又要封街,想来事情还不一般。”
“这阵子太乱了。”
“谁说不是。两地的难民都往这儿涌,天寒地冻的,这要是搁往年,非闹出一场大疫病来不可。”
“往年?”叶昭问,“你是说哪年?”
车夫摆摆手:“你年纪小,可能那会儿还不懂事。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六年前的那场大瘟疫,你听说过没?”
叶昭这才反应过来,道:“自然是听说过的。”
“那年天气和今年一样反常,但正是夏季的时候,瘟疫起得猝不及防,死了不少人。咱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官家哪愿意派人过来,就叫咱们自生自灭。”
叶昭沉吟不语。他怎么会不知道,那场历史上有名的大灾难,而薛白就是在那儿把叶昭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
车夫又大着嗓门问,打断了叶昭的思绪:“对了,你这药送北街的哪家来着啊小伙子?”
叶昭回过神来:“送到薛氏医馆。”
车夫“哎”了声,回头看他:“原来你是薛大夫的徒弟啊!那我还和你讲什么瘟疫,你去问薛大夫便知道了,当时要不是他,咱们这邬州城可就算完了。”车夫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你那时还没跟薛大夫吧?我记着那会儿薛大夫还是一个人开着医馆,名不见经传来着。”
“嗯,没跟。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叶昭说的是自己,而不是当年的那个叶昭。
“好好跟着薛大夫学小伙子,学一身了不得的医术,将来咱城里又能多个神医。”
“哪谈得上什么神医呢。”叶昭笑笑,不再说话。
车夫当他是谦虚一说,没甚在意。
可叶昭却是实实在在的认为自己即便是将来也不够配得上“神医”这二字。他清楚地记得曾不止一次听到过有病人喊薛白“神医”,而他从来都是笑笑否认——“薛某不才,神医二字实不敢当。”
他也问过薛白,病人只不过是亲切客套地叫声“神医”罢了,何至于如此较真,每回都要认真重复这句话。
薛白当时是怎么说的?
他正色道:“绶之,有些事是必须要较真的。这世上疾病千千万万种,我行医不过十数年,又才见识过几种?还有许多我没见过的病,更有许多我看不好的病,既无此阅历,又何敢妄称神医。”
“医者处世,最忌讳被虚名扰了心神。你们要时刻记着,将来身居高位也好,隐于市斤也罢,若连看好病的本事都丢了,那徒有神医的虚名又有何用。”
末了,他轻轻叹息:“现在许多大夫不正是这样么。你看世道都成什么样了。”
叶昭中午回去的时候,医馆又挤了许多人。薛白被围在中间,像平时一样,一坐便是一天。
叶昭卸了货,全堆到药柜旁边,拿布巾擦完汗,又开始收拾运回来的药材。
薛白见他回来刚歇下又马不停蹄地收拾,分出神道:“绶之,你先歇会儿。”
叶昭听到是薛白喊自己,倒有些惊讶,连忙转身:“我不累师父,我不累。”
薛白便抿唇不再说话了。叶昭心情有些好,收拾起药材来也比平时麻利。
中午吃饭时,他趁机坐到薛白旁边,和他说道:“师父,这几日官府封街,你记着别去街上了。而且……”
薛白侧目:“而且什么?”
“而且街上流民多,乱糟糟的,出去危险,你要做什么便叫我去做好了。”
“你去便不危险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