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又跟方卿道:“风水先生说啦,这片儿是煮钢铁的宝地,也好,这村尾也就你这一家,拆也方便,收拾收拾腾出来吧。”
方卿两眼一黑,问队长:“那我们住哪呢?”
队长一挥手:“找个地儿盖新屋吧!”
方自成不干了,他嗓子已经有些哑了,还喋喋不休:“王富贵你个狗娘养的,老子这辈子就是要死在这屋里头的!你想赶老子走,没门!”
王富贵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不走可以啊,不走这钢铁没法炼,炼不成钢我们就赶不上苏联,上头问下来,我就说你方家不愿意为社会主义做贡献!到时候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喽!”
然后带着两个人,端着一堆废铁走了。
方卿呆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要是就他自己一个人,他还能搬去学校住教师宿舍,现还带着个爹,房子也不是说盖就盖啊,难不成爷俩就要露宿在外头了?
恰巧乔万山来找方卿,这以后说是要吃公社食堂了,每家到点了要有人去领饭菜。
村里人家都是男女搭配,家里有儿有女的,都叫老婆孩子去领,回去能吃上饱饭,自己家里人少,能动的也少,全指望自己的话,估计顿顿就都是剩汤水了。
他们俩,没娶媳妇不说,一个是带着疯了的老爹,一个是拖着重病的老娘。
乔万山想着他们两家正好可以相互帮扶一下,以后就他干活,方卿去领饭菜。
他也不白占人家便宜,方卿的窘迫他看得出来,到时候年底他再把自己工分分给方卿一些,正好两边不耽误事儿。
谁知到了村尾方家,就见方自成坐在门口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跟个小孩子一样。方卿坐在门口,手边还是收拾好的衣物什么的。
乔万山一看这样大惊,还以为方卿要出远门,上前一问才知事情始末,气得要去找王富贵评理。
方卿赶紧拉住他:“别了乔大哥,都这样了,找他也没用了,我再想办法吧。”
两人沉默一会儿。
乔万山小心翼翼道:“要不你们来俺家住?”
方卿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
乔万山连忙又补上一句:“俺家宽敞着呢!”
第四章
一开始方自成死活不去,跟个癞子一样,后来方卿把东西收拾收拾走了,把门也锁了。
方自成一看赖不成了,只好跟着走了。
乔万山他娘是个善良的女人,听儿子说了方家的事还非要拖着病了的身子收拾出空屋出来。
乔万山怎么也不让她动,这才没起。
乔万山他爹走的早,咋没的?有天出去吃喜宴,酒喝多了,回来的时候天黑没注意掉进清水河里淹死的。
那段时间正好赶上汛期,被水冲走连人影都没留下,乔万山他娘怎么也不相信好好一活人中午出门还好好的,晚上就这么说没就没了,天天抱着才三岁的乔万山在家里掉眼泪。
直到一个月后在别的村子河边发现一具尸体,已经腐臭认不出人形了,但脚上还剩的一只千层底,是她亲手给纳的,这才认了。
这个坚强的女人一直也没改嫁,一直把乔家这支香火平平安安带大,现在自己病倒了,躺在床上时总觉得自己是个拖累,她最担心的就是自己临死前看不到儿子成家。
来说亲的人家不少,可乔万山总跟她说不急不急,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
她也只好作罢,姑且就信个什么缘分吧。
只有乔万山自己明白,他这辈子是娶不了女人了。
乔万山说自己家宽敞,其实也就比方家大一点,一般普通小户人家的大小。
方卿到乔万山家里,先入眼的是一个小院子,院子东边贴着两尺高的围墙有道窄窄的小菜园,种些时兴蔬菜,另外一间堂屋两间偏屋,堂屋还带个小套间。
平常的时候乔万山他娘就住在套间,堂屋是吃饭待客的地儿,乔万山单住一间偏屋。
现在来了方家爷俩,乔万山和他娘就把另外一间偏屋给收拾出来了。
但问题来了,另一间偏屋那张床有点窄,不够睡两个人,再者方自成年纪大了也没改掉年轻时的少爷脾性,睡觉就得自己睡一屋。
好在乔万山他娘是个通情达理的,一看这样,就说:“方先生啊,不然你看你和万山一块住成不?”
方卿到人家里,自己爹这样已经够丢人了,哪还敢再占人家的床。
赶紧说道:“不了不了,大娘,别麻烦了,我打个地铺就成。”
乔万山在一旁道:“这怎么成,都深秋了,夜里冷得很,你这身板哪能扛得住啊。”
乔万山他娘:“是啊是啊。”
……
晚上方卿躺在乔万山的床上,觉得真是世事难料,前几天刚坐上乔万山的平车,谁能想到又能睡上同一张床呢?
熄了煤油灯后,两人各盖一床棉被,刚到新的地方,方卿有点认生,自打记事以来还没跟人躺在一张床上过,这会儿怎么躺都觉得不舒服,又怕吵到乔万山,只好小心翼翼地挪着身子轻轻翻身。
翻到一半,头顶声音低沉:“睡不着?”
方卿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嗯”了一声。
乔万山倒像是兴致颇高的样子:“睡不着俺和方先生聊天吧。”
方卿连忙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