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啧了一声,往旁边迈了一步,正好挡住了阳光,他个子高骨架也大,这么大大咧咧一挡,林乱就整个都到了他的影子里。
蒙括行事向来有分寸,他看起来冲动易怒,凡事都靠拳头讲话,实际上心却细的很,知道那条线在哪里。
就像当年教训那尚书公子,教训了之后他还好好的,活的风生水起,不只是因为苏凌然的名头。
这也是为什么旁人都服他,在他眼里,林乱好歹也算半个自己人,自己教训归教训,也不能欺负狠了,谁还不是爹生娘养的,一码归一码。
林乱完全没有注意到蒙括的小动作,他难受的很,只顾着稳住自己,无暇顾及旁人。
蒙括只看着,这次他没有多做什么,路都是要自己走的,无论是谁都是这么过来的,别人没义务去帮一把,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蒙括没那么烂好心,他又不是林乱他爹娘,没必要上赶着给人当爹又当妈。
林乱就像烈日下被晒蔫了的小树苗一样,慢慢就越来越低,最后一颗球一样缩进了蒙括的影子里,但终究没有扭头走。
蒙括从嗓子眼里嗤了一声,但腰背挺的更直了,把林乱完完整整的圈圈进了影子里。
他懒懒散散的想,还算有点骨气,比小子当年来的好些。
小子就是当年那尚书公子,站了没有一刻钟就扭头走了。
现在跟着蒙括身后一口一个老大,爱笑又爱闹,像只傻狗。
蒙括随后就感觉裤子被人扯了两下,低头就看见林乱也低着头,看着脚下那块地方,手扯着他的裤子。
林乱八成也觉得自己向蒙括主动说话落了下风,声音低低的。
“我渴了。”
蒙括乐了。
“你渴了关我什么事儿,您可真金贵,怕热怕渴,是不是还要来点点心吃着,你说你来什么无字营啊,去春风楼待着不行吗?”
边塞的青楼,十个有八个叫春风楼,老土艳俗,但让人一看就懂,蒙括这些半大小子最好奇的地儿就是那了。
他们在军营里也染了不少老兵油子的习气,荤段子张口就来,春风楼整天挂嘴边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常客,实际上半数人连春风楼的门朝哪开都不清楚。
他不耐烦的招呼林乱。
“放手放手,你又不是我爹娘,也不是我的姑娘,渴了饿了我才不管。”
林乱拍了一下蒙括的小腿,抬头怒道。
“你才是姑娘呢!”
林乱从小这种话听的多了,小时候还差点被人贩子当好看的小女孩拐了,原先他不管,旁人逗他的时候也没什么反应,好看就是好看,小姑娘一样好看,还是好看。
后来身边的小伙伴都笑话他,他渐渐就知道这是很让人笑话的一件事儿,平日就很注意旁人说这个,谁说就跟谁闹脾气。
他力道不大,蒙括甚至觉得有些痒。
林乱说完又抿着唇,他累的狠了,也没有走,挨着蒙括的脚坐了下来,掰着手指给蒙括算账。
“是你先欺负我的,我就是还手,你还怪我,都是因为你,现在还要跟你站在这里,我就是想喝水,你要是到我家,我也给你水喝。”
最后做了总结。
“你怎么那么坏,我什么都没做,你就欺负我。”
他嗓子干,声音不如刚来的时候清脆,明明是简单的叙述,偏偏让人听出了委屈。
双手抱着膝头,头埋在里面,可能坐也坐不住了,觉得委屈了,不自觉的靠着蒙括的小腿。
真娇气,话在蒙括嘴边,绕了两绕又咽回肚子里。
蒙括平日里不惯着这样的人,无字营里头遇见一个算一个,早就打服了,一个比一个乖巧。
但林乱模样比边塞的小姑娘还要好看几分,白的像天上的月亮。
蒙括不自觉就容忍度大了不少。
再有就是他竟然觉得林乱说的好像都是真的,这时候看他脸色苍白,像只掉水里的幼猫一样,颤颤巍巍的,也觉得自己过分了些。
林乱低着头,蒙括就只能看见他的一段脖子,白白的,像边塞冬天时的雪,却比那种死寂的白更加鲜活。
他想起来林乱身上那种带着奶香的甜味,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还是个小孩子呢,毛都没长齐。
他这么想着,原先本能一样对林乱突然入侵的敌意就消了大半,反而有了一种责任感,就觉得自己应该对林乱照顾一些。
蒙括对被纳入自己领地的人或物都有一种占有欲,与此同时随之而来的还有强烈的责任感。
蒙括眯着眼睛想了想,看了一眼屋里,青笑正在讲课,他不耐归不耐,归他做的事儿倒是从不会敷衍。
蒙括曲了曲腿。
林乱就抬头看他,只看见蒙括一口整齐的白牙。
“喂,起来,我带你去找水。”
*
在屋里正讲课的青笑不知什么时候瞥了眼c,ao场央。
那里已经没了人影。
他没有多管,接着讲课,心里却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