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响站在盘根虬结的大松树下,忽然有种物是人非的寂寞。
一百年,可长可短。
但也足以让许多东西模糊了原本的样子。
独自呆了一会儿,商响顺着石阶往山下走。
忽而山岚涌动,变幻莫测的雾霭中,迎面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上仙为何会来鼎山?”
来人正是肖吟。
“晋长说你回了故乡……”似乎有些迟疑,天君开口前沉默了半晌。
商响笑着戳破他:“晋长一个小孩子,哪会知道我打哪儿来?”
不再继续找借口,天君垂下眼,有些不自在的开口:“其实我是跟着你来的。”
从随肖吟住进道观那天起,始终是自己在追随这个人的步伐,小心仰望着,反复瞻视,像是膜拜神明,就连地府都肯随他而去。
现在,真的成了神仙的肖吟却对他说“我是跟着你来的”,反倒叫商响困惑迷茫。
“为什么呢?”他问天君。
“来看看。”迈步走到商响身边,天君说“我想看看你的故乡是什么样子。”
“哦。”点了点头,商响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鹤族凌霄的妻子也来自鼎山。”
有些没话找话,天君聊起了小师弟的婚事。
凌霄是鹤族幼子,当初拜入灵山时远远的见过几次。天君道法天成,向来很有些傲气,与这名小师弟并没有太多交往。
只是听说他一心求道,百年前便入了仙籍,最近迎娶了一只来自鼎山的蛤蟆j-i,ng,恩恩爱爱,好不快活。
仙妖相恋,其实从来都不是什么不得了的禁忌。可是传入凡间,就变得玄之又玄。
鼠妖静静听着他讲,脸上并无太多讶异。
“蛤蟆是我朋友,他和鹤族那混小子的事,我是知道的。”忽然转过头,商响看向他,唇齿间的气息轻轻擦过天君耳畔。
肖吟无言以对。
沉默着一路走下山去。
“仙妖相恋……其实也没什么的。”跨出山脚,商响忽然听到这样一句。
“嗯,是吗?”他敷衍着,不置可否。
县城里没有什么像样的宾馆,商响订了间看上去干净一些的旅店。
所谓大床房也没多大,商响实在没有跟神仙同床共枕的胆子,于是又开了一间房。
天君木着脸,静默着不说话。
然而晚上,等到鼠妖安眠过后,却偷偷潜入了他的房中。
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种偷j-i摸狗的事,肖吟心中既是懊丧,又隐隐有种难以言表的悸动。
鼠妖睡相一如既往,小小的缩成一团,被子鼓出个包。
收敛了气息,肖吟无声的走到床边。
睡着的商响神情安宁,不像遇到雷劫时那样惊惶害怕。似乎正做着一个美梦,鼠妖的唇角微微翘起。
他翻了个身,嘟囔着呼唤出一个名字。
很清晰的,在黑暗中,鼠妖喊的是——
肖吟。
心头震动,横行三界的天君忽然不敢挪动一步。
在江阳县城逗留了三天,商响才动身回渝州。
肖吟一路跟着,没说什么话,安静沉默得如同一尊雕塑。
完美漂亮,不像活物。
回到道观,商响也懒得理那闷葫芦。倒是天君贴上来,问他要不要洗澡。
“怎么?上仙要给我搓背么?”
不怎么风雅的玩笑,高贵尊崇的灵虚天君哪里会肯纡尊降贵做这种事。
然而对方却点头说:“好。”
冷若冰霜的神色,丝毫看不出乐意还是不乐意。
却还是把商响吓了一跳,忙道:“说笑而已,上仙可别当真。”
匆匆进了浴室,透过门缝偷眼看着。对方没有跟来的意思,商响这才放下心。
妖怪都好享受,道观虽然破旧,可商响的吃穿用度却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带了按摩功能的大浴缸的缓解了一身疲乏,神清气爽的走出去,发现天君正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