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来是一个很好的家庭的。
丈夫既有才情还有手艺,妻子温柔美丽,他们的孩子出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虽然天生患有心疾,却依旧异常可爱。
丈夫志得意满地去参加科考,高中榜眼,本以为可以进入官场去施展抱负,也可以有一份俸禄去供养父亲,养家糊口。
却因为无辜受牵连而被取消了成绩,所有的希望都落了空,妻子不愿意再面对生活里的琐碎,偷偷出走,一去之后了无音讯。
他伤怀酗酒,难道从此都要庸碌一生了吗?
他没有料到,更大的伤痛正如潮水一般正在向他涌过来,他将彻底地在那苦海深处,连灵魂都被浸泡得苦涩。
所有的希望,所有的美好都在一夜之间被夺走,剩下的是他一个人和无边的绝望。
“是小宁回来了吗?”
忽然那角楼上面有个人探出头。
那张脸像被人反复揉皱的信笺。
脖颈细长,皮r_ou_只单单附着在上面,看着让人觉得凄惶不已。
沈孟定了定神,想起了昨日在华津口发生的事情,对宋青山道:“宋兄,你先行一步,我想进去看看。”
“你确定吗?”宋青山看着焦父,“他虽然神志不清,见到你闯入家中,未必不会叫起来,届时周围的人——”
他话还没说完,沈孟点头:“我不会惊动他的。”
暮色西沉,确认了焦山不在家中,沈孟从角楼后面轻轻一点足尖。
借由二楼延伸出来的檐牙一跃到了三楼,地面和案几上都是厚厚的一层灰尘。
他轻轻一碰楼板,竟然已经枯朽,他往前一掠,尽量不在地上留下任何痕迹。
这是一家打铁的铺子,最底层中间是一口巨大的炉子,炉灶的炭火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
他沿着暗处,下到第二层。
第二层最西边老人的居所。
被子已经发黑,露出来棉絮,桌上的茶碗饭碗都有了缺口。
目光一扫,落在了走廊尽头处那一间房门上。
一眼看过去,尤为平常的一间房,只是门上落了锁。
是被打磨得j-i,ng致光亮的一把如意锁。
如果不是分外爱惜,又怎么会抚摸得如此光亮?
四下无人,整个角落里只有炉子里仍在燃烧的炭火爆裂开发出的一点“哔哔啵啵——”细微声响。
沈孟的手轻轻一碰到那把锁,发现只是虚扣起来,并未锁上。
“吱呀——”
他轻轻推开门,房间里的床上整齐地摆放着小孩子的衣物。
一张不大的妆镜台上面放着一只拨浪鼓,鼓面上用勾线笔描了两条红鲤,旁边是一顶茜色的虎头帽和一双镶着彩珠的虎头鞋。
一阵风骤然刮过。
明明是有些回暖的天气了,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风,让那股凉意从脚底下腾地蹿上来,像有无数只蜈蚣沿着他的双腿往上爬。
可是这楼内屋门紧闭,凭空怎么会生出一阵风来?
是已故之人的怨气?
是亡灵还在这里久久盘桓不愿离去?
好像有一双眼睛,自上而下晲视着他,审度着他。
沈孟的目光落在妆镜台的妆奁盒露出的一角黄纸,他轻轻打开。
是一份药方。
果然如王驰所言,焦小宁患有心厥之症。
“啪嗒——”
什么声响!
他还没回过神来,一枚银针从拨浪鼓的手柄上直飞出来。
沿着他的鬓角划上去!
银针迅疾如电光,落在了远处的墙上。
焦山他!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如果不是自己身手迅捷——
如果不是这银针偏了毫厘——
他此时此刻恐怕早已身在黄泉!
那便可以亲自去问一问焦小宁当年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