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章,你和那楚家的……我已知道了。”
“你年纪也不小了,难道还犯起混来了?”
“我的意思,你省得么?”
子谈微微低头,十分恭敬而温驯地答应着:“省得,父亲。”
…… ……
子谈跪在雨地里,背脊很直,姿势很正。周身透露着一副“我很愿意”的气息。
他总是这样,平静吞下所有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恶。
这样才最可怕。
云氏站在廊下,两边仆人恭恭敬敬站了一串。最里面的丫鬟小心护着灯笼,再外面的,撑着伞以防雨水落到云氏的衣上。
云若玳就这样瞧了一会雨中的儿子,觉得有些倦。她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指甲,轻轻吹一口气:“毕竟长大了,不好管教了。”
临走前,云氏对着院子里的侍从吩咐道:“让他跪着,谁若是敢扶上一扶……”她鲜红的双唇里露出一些细细的牙齿。“那算他胆子大。”
后半夜雨水很急,风撞开了屋里的窗。
灯下新鲜的灰烬,还未来得及被拢起,就破碎在风中了。
18
春天的时候,子谈好像比年前更瘦了。
楚湫再见到他时,只觉得他有些陌生。
子谈那时正和三门子弟答礼,因为和楚湫的缘故,子弟们早已和子谈走得远了,不过勉强维持面上礼节。
云庚那副高颧骨的面容还是一副痛心模样,做出长辈教诲的样子,对着子谈说:“禹章,你的事,我伯父也听说了,他老人家嘱我还是要劝一劝你……”
云康等在一旁,只顾摸着他的猫,脸色有些不耐烦:“兄长,你不必废话了!”
子谈低下头安静听着,很耐心,只是不作声。他的眉间似有一股沉沉的雾气般的无形之物,有时凝聚着成为一团,有时又倏忽消逝,仿佛从未存在过。
就这样若隐若现,春风也吹不散。
楚湫还不明白,那是名为郁气之物遮掩不住,从面色中微微透露出来了。
他见众人都走了,才有些迟疑地唤了一声:“禹章?”
子谈闻言转头看向楚湫,停在那里没有动作。忽的,他了走过来,环住楚湫的肩膀,轻轻抱了一下。
楚湫一时防备不及,双手还僵在半空,他愣愣地说了句:“……禹章?”
子谈并没有停留很久,很快就松开楚湫,笑了一笑:
“锄秋,好久不见。”
子谈一笑起来,周身是再熟悉不过的令人安心的气息。楚湫内心松了口气。
这分明就是自己的禹章啊,自己方才究竟是瞎想什么呢?
子谈继续说下去道:“你的信我已收到了,听说你要和我比一比高?”
“啊,是的!”楚湫听见他提起自己的信,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请你瞧好,新的一年我赌我的运气不会差,在个头上,好歹会胜过你。”
子谈含着笑点一点头:“静候佳音。”
楚湫闻言,忍不住在他肩膀上打了一记:“好啊,你什么时候也敢笑我了。”
他心里实际上很想问一句,你为什么不回我的信呢。
但不知怎么的,到底还是压了下去。
…… ……
很不巧的,新的一年,楚湫运气并不是很好。
他遇上了山鬼。
楚湫最近试着种草药,但一株茯苓总是养不活,他打算去找农老讨教。
那时他正一心一意地在山阶上走着,突然抬头时,发现十步开外的台阶上,有什么东西坐在那里。
这东西楚湫从未见过。它头扁而狭长,有些像狐狸的头,但没有耳朵。两只眼窝空洞洞地凹下去,隐约可以看见一些白森森的骨头,凹陷之处燃着两团冷火。
这东西对着楚湫张开嘴,露出满嘴獠牙,长长叫了一声。
像婴儿的哭泣。
楚湫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只觉得太阳x,ue在疯狂跳动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然后这东西直接向楚湫跃过来,它弹跳力极好,直直冲着楚湫门面而来。
楚湫下意识伸出胳膊去挡。然后那物张开嘴,没有停留地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獠牙贯穿了整个胳膊,撕裂了肌r_ou_。
一瞬间楚湫感到昏天黑地的疼痛。
所幸山鬼没未撕咬他的r_ou_,只是原处从伤口中缓缓拔出牙齿,然后把嘴往脸后扯了扯。
像是在狰狞地笑。
它仿佛只是为了取乐,为了看人痛苦,而不是夺人x_i,ng命。
毕竟,生不如死有时要比死来的更可怕一些。
那东西笑完之后,飞快地钻入草丛消失不见了。
楚湫觉得心脏像是被攥住了,然后一下一下地用力捏着。他眼睛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两团冷火的幻影。
他的伤口大股大股地涌着鲜血,血里冒着黑气。不久,他嘴里也开始渗出血来,一滴,一滴,滴在山阶上,也是泛着黑气。
楚湫努力抬头望了一下天上的太阳,觉得晃眼。
他从山阶上坠了下去。
19
楚慕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居高临下地望着山阶上的斑斑点点的血迹,黑红黑红。
“脏的要命。”楚慕厌烦地转开了眼。
他身边站着子谈,正静静看着阶上血迹。
云康在一旁c-h-a话道:“你瞧这路,没有办法走了!”
他兄长云庚悄悄拉了他一下,云康胖手一挥,挣开了:“拉我做甚么!难道不是么!”
话都是说给子谈听的。
子谈轻声说:“我会处理干净的。”
楚慕盯着他的眼睛,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