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到了七月初八,因着避暑之期本就热闹的翠华山上,从这日清早就喧嚷起来。
宋宜笑之前听栗玉说,富阳侯府差不多给满山的人家都递了帖子,但当时因为蒋慕葶在,也没上心。
到了正日子里,亲眼看到代国长公主别院前的山径堵了又堵,酒席在院子里实在摆不下,不得不把部分不那么重要的宾客请到门前的广场上入座,才明白所谓“好好热闹下”,到底有多热闹。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作为代国长公主的嫡亲外甥媳妇,又怀着身孕,宋宜笑自然不必与门外排着队的客人们那样久候,一到门口就被迎了进去,与简虚白到正堂给代国长公主夫妇行了大礼贺寿之后,场面话说过,夫妻两个才照例分开。
简虚白去前院入席,她则被打发到后院花厅里跟一群年轻女眷一块小坐。
她落座之后跟附近认识的人打了个招呼,还没开始寒暄,忽听不远处传来一个清脆中带着分明讥诮的嗓音,慢悠悠道,“前些日子陛下不但亲自去看望了太子与钟陵郡王,还让郡王的老师顾公任了相位——如今整个翠华山都知道风往哪边吹了,代国长公主殿下哪能不借着自己生辰展示下权势富贵,好振奋军心?”
——虽然说这是实话,但当众讲出来,还是在代国长公主寿辰当天、在代国长公主的避暑别院里讲出来,这也太叫人难堪了吧?!
不过宋宜笑循声望去,看清说这番话的人之后,倒不惊讶了:梁王妃司空衣菡。
她这会正执了柄绢扇半遮了脸,只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眼,乌檀扇柄将白腻柔润的指节映得格外皎洁,柄尾系了两颗翡翠珠子当扇坠,珠子下面拖着半尺长的石榴红穗子,穗尖恰好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察觉到宋宜笑的目光,梁王妃侧了侧头,把扇子拿开点,微微颔首道:“你来了?”
她以前因为司空衣萝之死,对宋宜笑有所迁怒,每每看到了都没什么好话,更遑论主动打招呼,今儿这么做,显然是念了当初宋宜笑保下她的情份了。
不过宋宜笑那会肯出这个手,主要也是看在她嫡姐的份上,却不是很想与她走近,这会只客客气气的回了句:“王妃好!”
“……”梁王妃看出她的疏远之意,自觉讨了个没趣,有点下不了台的哼了声,扭开脸,径自与其他人说话去了。
她这种“你不想跟我说话我也不想搭理你”,倒让宋宜笑忍不住勾了勾唇,心想这位到底是庄子上长大的,都经过这么多折腾,快做娘的人了,依然还有几分小女孩儿的性情。
这么点小小的别扭,宋宜笑当然不会在意,只是梁王妃固然没有得罪她,之前那番话却大大得罪了今儿的主家——片刻后,花厅的门口忽然静了静,众人抬头望去,脸色都古怪起来:魏王妃来了!
作为代国长公主唯一的女儿,魏王妃其实早就到了,只是她因着显怀之后身子沉重,所以没坐多久就去了后面厢房休息,打算宴开之后再起身。这会提前过来,十有八.九是听说了梁王妃方才的议论,特意来给亲娘找场子的。
果然魏王妃进来之后,随便跟几个人打了个招呼,径自就坐到了梁王妃对面,要笑不笑道:“前些天听人说,弟妹这一胎已经断准了是个男孩儿?难怪弟妹这两天精神焕发,格外的活泼,看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在说梁王妃如今的张扬也不过是仗着怀了个男胎,可见为人浅薄,上不得台面。
“我啊也就只有母以子贵的福分了!”梁王妃本来就是那种没事还要找事的人,之前没人招她惹她,她还要对代国长公主出言不逊呢,这会魏王妃来战,她就更起劲了,把绢扇移开,露出一个嘲讽的笑,道,“哪像二嫂您,可是子以母贵呢!”
魏王妃出身尊贵,被代国长公主夫妇惯得非常骄横,要按以往,梁王妃这种做派,她进来就要发飙了。但今天到底是自己亲娘的寿辰,所以才按捺着性.子打算用场面上的手段解决这件事——不想梁王妃却是专朝人痛处捅刀子:什么叫做魏王妃“子以母贵”?!
在场的人一听这话,几乎都想起了当初魏王与养母蒋贤妃的嫡亲侄女蒋慕葶本是一对,据说连显嘉帝私下里都答应了这门亲事了,结果最后现在的魏王妃横刺里杀出来挤掉了蒋慕葶——魏王妃之所以能成功,靠的不就是代国长公主这个亲娘?!
一时间,所有人的脸色都有点微妙。
魏王妃脸色阵红阵白片刻,手就伸向了不远处的茶具——看她似乎要恼羞成怒的动手了,四周之人自然不能继续看热闹,赶紧上前劝架!
只是魏王妃深呼吸了几下之后,却没有摔东西的意思,而是拿起茶碗吹了吹,浅呷一口,深深望了眼梁王妃,道:“我有些乏了,且先失陪!”
说着站起身,扶了丫鬟的手,有些蹒跚的走了出去。
刚刚才进来的谢依人有些不解的低声问宋宜笑:“这是怎么回事?好像方才两位王妃有些争执吧?”
她这么问的意思,却是魏王妃从来就不是肯饶人的主——想当初她抢了蒋慕葶青梅竹马的准未婚夫,在占春馆里偶遇蒋慕葶时,非但不心虚,还要主动找人家麻烦呢!
今儿谢依人虽然来晚一步,不知道她跟梁王妃是怎么掐上的,但照这位一贯的为人,怎么也不可能主动退让啊?
“还不许人家学聪明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