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男子道:“你说我的雇主是谁,便是谁。”
“这话听起来很熟悉。”
灰衣男子不耐的道:“你要不要重金雇我不杀你、救你出去?”
甄璀璨转瞬收起笑,神色冷漠,语声淡淡,“不。”
灰衣男子愣了愣。
“我宁愿重金赌你杀不了我。”甄璀璨漫不经心的坐在牢房正中,捏起一根稻草在手里玩儿。
灰衣男子目露愤色,立现杀气。
“残杀东营驿站的官兵,并放火烧尸,你可真狠辣。”甄璀璨冷静的迎着他的杀气。
烧尸?灰衣男子看到牢房里厚厚的稻草,又看了看燃得很旺的油灯,猛得想到一个办法,他不由分说的剑挑灯芯,顺势一甩,甩进牢里,落在稻草中。顿时,稻草堆冒出了烟雾。
“啊!”甄璀璨受惊的跳起来,吓得用衣袖掩鼻。
灰衣男子得意的笑了,仰天一笑,挑起一个又一个灯芯扔了进去。
既然不能杀了她,就烧死她!
稻草烧了起来,产生大量浓雾。甄璀璨避在最里面捂着口鼻,手足无措的把脚下的稻草挥开。
看着她像是蒸锅里的蚂蚁,灰衣男子兴奋的双眼放光。
有个衙兵无事般的进来巡视,见状,大喊道:“着火了,着火了。”
灰衣男子提剑,嗜血的站着,等着弱小的生命冲上来。
衙兵骇得连滚带爬的逃离了。
在这时,却有个人闯进了地牢里,义无反顾,身形像盾风。
是董弘川。
灰衣男子刚要取其性命,突然觉得浑身无力,困意猛生。他努力保持清醒,越想清醒就越困,他回望着牢中的稻草,并未燃起大火,只起了浓雾,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的中了计。他愤愤地双眼一合,昏睡在地。
董弘川用湿巾捂口鼻,冲进地牢里,打开牢门,甄璀璨踩着点点火苗,奔出了地牢。
早有准备的衙兵们一涌而上,扑灭了火,将灰衣男子结实的捆绑住,扔进了特制的大牢。
明月当空,甄璀璨一眼就看到了华宗平,于摇曳的烛光中,他闲适的倚在走廊边,轻捏着白瓷杯,不动声色的饮茶。
“你可还好?”董弘川语声关怀。
甄璀璨移开湿巾,深吸口气,盈盈一笑道:“这要多谢六殿下挡剑如磐的钢铁柱,遇火生烟的迷香,将迷香粉洒在稻草上的点子,以及,赠送的用湿巾掩口鼻防迷昏的妙招。”
“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我最喜欢跟有钱人做生意。”华宗平抿嘴一笑。
董弘川面色微沉。
甄璀璨郑重地道:“更要感谢董大人深明大义同意我的提议。”
董弘川低声说:“你没事就好。”
“诚如大人所听所见,”甄璀璨正色道:“真凶自投罗网,默认了杀人烧尸的行为,至于作案目的,就需要大人亲审了。”
是简单的杀人案,还是牵连数位官员的大案,且看董弘川想怎么审判。
“你暂可出狱,”董弘川的神情严肃,“需随时听候传讯,未经本官的允许,不得离开京城,否则,当罪犯处治。”
“是,大人。”
董弘川命道:“带她去偏院休息,待天亮,再离开府衙。”
望着甄璀璨的身影渐入朦胧的夜色中,华宗平倦倦的伸了个懒腰,经过董弘川时,漫不经心的道:“董弘川为了她,已经变得不像董弘川了,可是她并不欢喜,也不愧疚,在她的眼中,董弘川就只是董弘川,无论他孝忠家国,还是丧尽天良,与寻常人无异,是好人她敬,是歹人她远。”
话语轻绵而尖细,一点一滴的渗入血肉,透进骨髓,长出芒刺,董弘川如沉潭的眼眸里激起无数疼痛。
他哑声问:“当真如此?”
无人回答。
四周一片寂静,寂静的让人清醒的体会到一切,最原始最真实的悲戚、凄凉、神伤。
然而,他想知道,自己还能为她变成什么样。
偏院里,甄璀璨坐在窗内,静静的等天亮。
随着一盏油灯的移近,一杯茶和一叠点心轻轻摆在了窗沿上。
“当我离开京城满天下寻你时,崇岫书院的行刺案就已经结了。”华宗平搬了把椅子坐在窗外。
甄璀璨捧起瓷杯饮了一口,是温和的玫瑰花茶。
“我二哥被带进大理寺审讯,受尽折磨,不肯屈服,也不愿攀陷牵连其他华姓宗室。我大哥知晓后,把一切全揽在身,写下认罪状,在太子府悬梁自缢。我大哥的家眷在一夜之间,全都像畏罪自杀似的死了,连襁褓中的婴儿也未能幸免。”华宗平语声淡薄,透着凉意,“大哥及其三个儿女还有府中上上下下四十九人的牺牲,也没能救得了二哥,二哥刚从大理寺回到府中,就身亡了。”
甄璀璨的手一顿,一场精心设计的行刺,竟夺取了两位皇子的性命。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会牵连谁?
皇子们人人自危,华姓宗室也如履薄冰。
沉默了良久,甄璀璨道:“我知道了。”
她知道了李洪毅想要攀陷二皇子,是为了证明他并非无端的审讯二皇子。也知道了华宗平看似随心所欲玩世不恭,实则是在未雨绸缪。抑或是,运筹帷幄?
华宗平只是笑笑,笑意难以名状,转身消失在阑珊夜色。
甄璀璨出神的看着晨雾荡漾在草尖枝梢,轻轻的,幽幽的,风一吹,缭绕盘旋。
渐渐地,东方发白,天色明朗。
她心中的叹息随着阳光的斜洒,悄悄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