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眼秋水般明澈,却隐隐染了红。
此时她已仰了头,巴掌大的小脸稚气未脱,睫毛处一滴清泪像是雨后枝叶上滚动的水珠,仿佛下一刻就要滚落下来却偏生颤巍巍地挂着。
赵睿有刹那的冲动,想替她拭去那滴泪,手伸出来又藏到了背后,淡然一笑,“不为什么,就是憋在心里久了,想找个人说一说……在这世间我只余你一个亲人了。去年春天奶娘过世后,我就到了京都,原想寻姑母的,后来才知道姑母也早就去世了。我特地在真彩楼打杂,就想哪一天能不能见到你。本来打算远远地看你两眼就罢了,可思来想去,又觉得心有不甘。我是定要为爹娘报仇的,假如哪天失手突然死去,我想能有个人给我烧把纸钱,上一柱香。”
这话说得何其伤感。
楚晴突然觉得眼眶发热,泪水不受控制般喷涌而出,顺着脸颊扑簌簌往下淌。泪眼朦胧中,瞧见赵睿走到自己面前,轻轻地叹一声,“表妹请记住,我叫赵睿,聪明睿智的睿,我爹曾说等我长大也要读书考秀才,这样我们赵家就是一门三秀才,再不用靠蛮力拳脚谋生。”
说罢,拱手深深一揖,举步离开。
过了片刻,楚晴才如梦方醒般胡乱用袖子擦了擦泪,急忙往外追,“暮夏,春喜,你们快拦住他,我还有话要说。”
暮夏与春喜连忙下楼追赶,楚晴提着裙子跟在后面,行至楼梯处,恰有人往上走,擦身而过的瞬间,楚晴撞上那人肩头,只听“啪嗒”一声脆响,有东西落在地上。
楚晴本能地垂眸,暗呼不好。
台阶上赫然是把象牙骨的折扇,扇骨上雕着精美的缠枝牡丹,扇尾还系了块红珊瑚雕寿星的扇坠。
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万晋朝象牙本就难得,何况做工又如此精细。
只希望这一下别把扇子摔坏,否则她把身上佩戴的所有首饰都用来赔偿也不够。
楚晴暗暗念着阿弥陀佛,谁知她眼睛又极尖,刚俯身就看到水滴状的牡丹花瓣缺了米粒大一块。
楚晴硬着头皮捡起扇子,双手递给那人,“实在对不住,因有急事,走得匆忙了些,并非有意冲撞公子。”抬眸,对上一张年轻的男子面孔。
公子二十四五岁的模样,披着靛蓝色织锦缎斗篷,里面是件宝蓝色云锦长袍,袍边坠了块雕成树叶状的碧玉,碧玉品相极好,亮泽莹润,低调中透露出不容小觑的奢华。
长相也甚是俊朗,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只眉宇间稍稍带着几丝阴郁。
见到楚晴,那人似是愣了下,目光骤然热烈起来,迸发出逼人的光彩,话语却是温和,“无妨,姑娘不必多礼,不知有何急事,或许我能相助一二。”
“不用,”楚晴连声拒绝,又指了那处缺口,支支吾吾地道:“这里摔破了,我理该赔偿,不知……”
公子低头看了眼,唇边露出温文的笑,“无妨,着人修补了便是,姑娘不必挂怀。”
“多谢公子宽厚,奴家告辞。”楚晴再不肯多留一刻,提着裙子往下奔。丁香色的罗裙绽成一朵小小的喇叭花,花底下一双墨绿色软缎绣鞋像翩飞的蝴蝶时隐时现。
问秋抱着她的斗篷紧紧跟在后面,徐嬷嬷看出公子目光里的玩味,心生警惕,往前一步,遮住了楚晴的身影。
公子却似不在意般,身子偏了偏,仍是注视着楚晴,直到她走到拐角处身形消失不见,才怅然地收回视线。
旁边穿着藏青色长袍的随从看出他眼中的不舍,低声道:“要不要我去留下她?想必那位主子会喜欢。”
公子“唰”地甩开扇子摇了摇,“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生得真是……鲜嫩可口。”
随从道:“一身打扮倒是平常,应该没多大干系。”
公子沉吟数息,轻启薄唇,“当心别惊吓了她。”
“明白,爷放心。“随从肃然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跨下楼梯。
“姑娘请留步,”随从腿长步大,赶在楚晴走出酒楼大门之前拦住了她,“刚才在地上捡到块玉,不知道是不是姑娘的?”
伸手,掌心一块约莫寸许长两指宽的红玉。
徐嬷嬷上前看了眼,“不是我家姑娘的,壮士问别人吧。”
随从越过徐嬷嬷,双手固执地伸到楚晴面前,“一个下人懂什么,姑娘仔细看看,是不是您丢的玉。”
玉的成色极好,水汪汪的,映得随从的手掌也染了红。
楚晴看到随从虎口处的层层厚茧,也感觉出不对劲儿来,冷冷地道:“的确不是我的。”
“姑娘看仔细了吗?”随从逼近一步,“这是上好的胭脂玉。”
语气虽平淡,可他浑身散发的戾气逼得楚晴连退两步。
酒楼里伙计看出不妥,笑呵呵地上前问道:“这位爷,怎么回事?”
随从仿似没有听见,头都没转一下,抬脚将伙计踹出丈余,撞翻了好几张桌椅,紧接着右手一挥,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匕首,“那个嫌命长活得久了,尽管过来。”
匕首带着风绕酒楼转了半圈,“当”一下插入厅堂的木柱子上,直至没柄。
厅堂里的客人见状,再不敢言语,甚至连看也不敢看,一个个衣袖掩面,战战兢兢地从随从身旁,贼一般溜出门外。
有个稍胖点的走得慢了半拍,直接被随从一脚踢到屁股上飞了出去。
楚晴吓得脸色煞白,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几乎马上就要蹦出来似的。
随从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