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削的胸骨上,这么燥热的天,那里却没有什么汗,运动服的前襟上散发着一种干爽而又浑厚的味道。
当她意识到这是男人身上特有的味道时,赶紧松手后退一步。
“谢谢。”她低头,从秦知遥走后,她从来没有和一个男人这么近的接触,近得她只想赶紧离得远远地。
“警察同志,还没收队?”慢悠悠带着笑意的口吻,声音里没有了惊恐,就像被拭去了灰尘的琴弦,清越而干净。
莫凝愣了愣,凝神看看他运动服上的品牌标记,再往上看到他的帽檐,两边脸颊立马腾腾地更热了。
虽然因为带着帽子,看不清他整张脸的轮廓,但是不难辨别,他就是刚刚亭子里那个坏她好事的大学生。
还在上学就穿这么死贵的名牌,肯定是哪个有钱人家的不肖子,浪费国家宝贵的教育资源,拿着家里的钱不当钱,成天游山玩水的不学好,真是民族的耻辱!家族的悲哀!
莫凝心里生出一种忧国忧民的愤慨,脸这么烫,气压这么低,事儿没办成还碰到这么讨厌的人,还是赶紧回家冷静冷静。
头上忽的落下几滴雨,此地更加不宜久留,莫凝加快脚步径直掠过那人身边,向着停车场方向跑去。
“请问……”居然就有这么不识趣的人,从背后生生地叫住她:“这湖边的民俗街怎么走?”
莫凝下意识地顿住脚步。
她在涟袖镇上开客栈,也算是做旅□□业,全国每个地方的旅游景点都有这样不成文的行规:只要是同业内的人带过来的生意,都要给点儿回扣,以保持可持续性发展的良好态势——有时开出租或踩三轮的会给她带游客,她也会介绍客人去一些饭店或土特产商铺,所以这几年来,涟袖镇上凡是从事旅游相关行业的,她都有些往来。
她缺钱缺时间,这种惠人惠己又不太费力的买卖,当然是多多益善。
何况那些自己不挣钱的人,往往挥霍起来反而更加大手大脚。
从现实角度重新掂量了一下后,莫凝整了整脸色,不卑不亢波平无澜地回头:“我去停车场正好经过那里,跟我走吧。”
“太谢谢了!”那人面露喜色,不过又多事地说了句,“麻烦你先等一下。”
莫凝背过身虎了个白眼,雨滴滴答答地落在头发上,裤脚也湿哒哒的,再等一会儿就成落汤鸡了。
身后悉悉索索了一会儿,突然,莫凝觉得头顶一暗,雨水被隔开,只听到淅淅沥沥的声音轻快跳跃,像是有双手在头顶上弹弄着琴键。
那人在他和她的上方,撑起了一把大伞。
民俗街在涟湖景区的出口处,两边都是卖涟岫当地特产的小店铺,当然也少不了那些来自浙江某小商品批发市场的千篇一律的旅游纪念品。
一走进街口的大牌坊,那人就盯着脚下的青石砖路问莫凝:“御窑慕云砖”?
莫凝愣了愣,他还知道这个?
涟岫镇有三大特产:慕云青砖,缂丝彩锦,秘制干果。
其中最着名的就是青砖——涟岫因为涟湖岫山而命名,而烧制青砖用的就是涟湖旁岫山下的清水泥,用这种土质黏厚细腻的原料经过考究复杂的工艺烧制出的青砖,纹理优美,质地坚硬,敲之作金石之声,当年还博得了永乐皇帝的称赞,不仅被用到了皇家宫城的建造中,还被赐名“慕云砖”,意即此物虽为泥制,却有媲美青云之质,而烧制青砖用的窑场,也被赐名为“御窑。”
只是,如今御窑的烟囱里,已经很久不见有青烟飘出了。
“不是。”莫凝摇头。
那人又看看两旁一色青砖贴面的店铺:“那么,这些,也都不是了?”
莫凝冷笑:“当然。”
这条所谓民俗街是前几年涟岫旅游业方兴未艾时,几个当地土豪依托了政府的关系合资建造的,青砖的造价贵,出品慢,他们才不舍得花这么大的代价。
那人似乎有些遗憾,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一溜儿卖秘制干果的店铺吸引过去了。水晶青梅、白糖杨梅、蜜霜金桔……涟岫水土好,四季果品不断,吃都吃不完,老祖宗就变着法子把这些果子腌渍加工,浸了糖裹了蜜,大太阳下收干了水分,又经放又好吃。
他兴冲冲地就想买,但是莫凝拉了拉他,把他带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店面,干果店虽然也有所谓老字号,但其实各家店味道也大差不差,而莫凝知道,这家的原料最新鲜,晒得最干,价格也最公道。
君子爱回扣,但是取之有道,这是她一向的原则。
果然那人尝了几口后相当满意,当即买了好几样,托着纸袋让她也尝尝的时候,棒球帽下的眼睛闪闪发光的:“警察同志,来一点,解乏!”
年少无知还是有好处的,莫凝暗想,味觉上的一点点甜蜜,就可以让整个人都烁烁生辉的。
而她,也真的是很疲乏,疲乏到一眼就被人看出来了,疲乏到带他去利润更高的彩锦店也没劲头了。
走过民俗街就是停车场,雨还在下,那人尽责地把莫凝送到车子上,快活地和她道别:“警察同志,再见!”
干果的回扣实在有限,莫凝提不起劲来,不过他撑着伞一直把自己送到了停车场,这一单至少也不算亏。
这么想着,她也敷衍地应了一声:“再见。”
过客匆匆,未必再见。
她没再看他一眼就关上了车门,正要发动车子却发现他正在敲车窗,高高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