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也不知缘由,一张黧黑脸膛愁眉不展。
黑无常一直在旁不语,此时凑到判官耳畔嘀咕几句,判官听完,看看无常,又转头看看殿前方向,一甩袖子一跺脚,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三人并没有想出十分高明的法子,公子寒左等右等,终于见他们依次回来,还没说两句话,判官忽然哎呦了一声,捂着额头呻吟起来,叫道:“不得了不得了,本官突感头痛难忍,大约是昨夜入睡太晚所致。”
“殿前那人,你且到后面候着,待本官休息片刻,再来传你!”
说完不等公子寒回答就捂着脑袋就跑了,连鬼使也不知去向,只剩公子寒一头雾水,在原地站着不知该做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妪来领他,躬身行了个礼,道:“公子请跟我来。”
公子寒觉得她像极了民间传闻中的孟婆,果然,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阎罗殿,从小路一直往后走,只见一条宽阔的河流挡在前面,河水清澈见底,水流湍急,不浮鸿毛也不生鱼虾,除了一道木桥外没有其他度过的途经。桥前摆了一只茶水摊,摊主却不在,一行鬼兵挡在桥上,不让后来的鬼魂过去。
老妪一回来就去了茶摊前,把放凉的茶水依次端给等待投胎的鬼魂,应付完桥上的这批,指着烧水铜炉对公子寒道:“判官病得厉害,一时半刻怕是好不了,公子既然做了鬼,万事都需听从地府调遣,这样,你先帮老太婆烧水,等判官身体好转,自然找你过去。”
“莫皱眉头,人界什么规矩,地界也是什么规矩,人分善恶尊卑、有三六九等,鬼也如此。你瞧这些来排队的,都不是什么贵命,但凡那些个王侯将相、智者贤人,都得由判官亲自查阅生死簿,特意嘱咐完才让老婆子带过桥,而修仙道者,鬼狐妖魅,还有杀人魔头,也有他们的茶。”
公子寒见此刻除了等也没有办法,便朝老妪的茶碗看了看,果然,茶水并非完全相同,不由猜想,有些贤者在稚儿时便显露才能,说不定并非只是寻常聪慧,而是往生时并没忘怀前世学识,而自幼残暴,长大杀人如麻者,大约也没有忘怀前生凶戾之气。
老妪见他感兴趣,便搬了一只凳子,笑呵呵道:“老太婆在这里不知泡了多少年的茶,听过许许多多有趣儿的故事,公子你且坐下,待老太婆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从前啊,有这么一位仙人,因在天庭被一只白狐惦念,被罚来人间思过,一过就是二百余年……”
“人间的这名富家公子呢,天生命数不济,从出生就有个三病五灾的,后来到了继承家业的时候,就更为难了……”
公子寒泡了数月的茶,老妪讲了数月的故事,有时讲的多,有时只有寥寥几句,有些部分听起来耳熟,有些让人眼眶潮s-hi,有些让人唏嘘不已。公子寒常常听得忘了铜炉里的水,也常常突然沉默,心说若世间真有如此痴情的仙,那富家子实在三生有幸。
只是可惜,自己这一生,却是惨淡经营,临了一场空了。
此时,被黑白无常在路上耗去的时间,加上在奈何桥边泡茶的日子,距离公子寒离世时,已经整整一年零两个月了。
第三十章
二月二,龙抬头。华夏大地幅员辽阔,塞北还飘着白雪,关中已是春满人间。
那是一个桃花旖旎,垂柳如丝的好天气,长安城内传出了皇帝龙渊殡天的消息,同一天里,地府阎罗殿被小喽啰们打扫的干干净净,到处气象一新。
黄泉路依旧挤挤挨挨,一双又一双疲累的脚,一双又一双仓皇的眼,饱含生前难以告人的悲辛与爱恨,不情不愿却又格外匆忙的赶赴下一场轮回。
时辰一到,黄泉路上来了一位特殊的游魂,只见他头戴紫金冠,一身银紫道服光华流转,周身环绕的隐隐白光让孤魂野鬼都不由退避三舍,细看之下,这人生得一副好皮相,剑眉凤目,薄唇微抿,神态不怒自威。
此人的身形在一干赶着投生的游魂里极其显眼,其他鬼魂都面露忐忑,步履沉重,一步三回头,偏他目光炯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远处的一点,走的大步流星。
转眼就到阎罗殿。
判官带众鬼差亲自迎帝君进门,把公子寒这一年的情况告知,说到他决意轮回转生,被扣在奈何桥帮孟婆卖茶这一节时,判官不由擦了擦脑门的汗,眼睛瞥着黑白无常,两位鬼使哪敢怠慢,频频点头表示判官所言非虚。
“那小公子心如铁石,我等多次旁敲侧击,竟是毫无转圜余地,只好一直装病不见。但孟婆将此事稍作改编,当故事讲给小公子,他听后颇为唏嘘。”
判官躬身道:“依我看,帝君将实情告知,再去好生劝一劝他,大约还有些希望。当初是天帝亲自下旨让小公子自行决断,若他不点头,即便帝君发话,我等也万不敢从命。”
“劝?”帝君冷哼一声,“他看见我就像看见瘟神,躲都躲不及,还有什么可劝的!”
判官与无常闻言面面相觑,都不知帝君是什么意思,迟疑道:“这……帝君煞费苦心,不就是为了今日相见?下官可不明白了……”
帝君唇角一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接着竟毫不顾礼数,甩开袖子朝后殿的偏门疾奔而去!
这……这竟是打算硬抢!阎罗殿霎时乱作一团,所有赶来迎接的鬼差都没了主意,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判官率先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