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被一条劲健的手臂圈住,脸颊靠入了一个坚实的胸膛,铿锵有力的心跳声像坚韧的风筝线,将惊悸飞散的神思轻缓而不容拒绝的一分一分拉回现实。赦生的嗓音含了深眠忽醒的轻哑,暖暖的呼吸触动着她的耳廓:“噩梦?”
黛玉急促的呼吸着,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记起到身处何时何地、自己又是何人,这才察觉背上已浮出了细细的一层冷汗。她往赦生怀里又钻了钻,汲取着他炙热的体温,含糊的“嗯”了一下。
赦生用鼻尖蹭蹭她被冷汗黏在额上的发丝:“你梦到了何物?”
稳定心神,黛玉闷声将梦中情形讲了讲,其实这个梦并无一丝可怕之事,可不知为何,就是令她感到无边的畏惧。因为梦境太过简单,不过三言两语便说完了,奇异的是,果真将梦讲出,那份莫名的恐怖感即蒸腾殆尽。赦生的身体暖和得热烘烘的薰笼,黛玉满足的偎着,睡意又一点一滴的侵蚀了她的意识。
她又睡着了,只是咳嗽了几声。
沉沉夜色中,赦生的双瞳亮起了凌厉煞戾的猩红光点,手则动静极轻的扯过被子,将黛玉严丝合缝的团了起来。
清苦的药香重新萦绕在了紫鹃、雪雁等一众伺候黛玉的旧人鼻端,因着自家姑娘的身体痊愈,她们已有数年不曾闻过药味,如今熟悉的气味再临,令她们恍惚间,似又回到了那些七病八灾、一年四季药香不断的过往。只是少了个一日四番登门嘘寒问暖的宝玉,多了个镇日陪伴片刻不离的姑爷黄舍生。
赦生端起晾得正温的药汤,握住那只对他而言轻巧得如同无物的小小药匙,一勺一勺的送到黛玉的唇畔。凡喝药者皆知,若是一气闷下去倒还痛快些,倘若像喝茶般一口一口的啜饮,这般零碎的折腾简直是对舌头的酷刑折磨。也就是黛玉自能吃饭时便开始吃药,早已习惯药汁的苦涩,才不觉有异。确切的讲,那些孱弱而孤苦的年华留给她的回忆,便如同那熟悉的药味,触心皆是苦涩。
可赦生喂给她的药,尝来虽仍旧清苦,心中却是甜的。
慢慢的将药汁咽下,用帕子细细揩过唇角,见赦生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黛玉笑了笑:“今儿的药劲头不赖,我觉着好些了。都说了,不过是时气变换之时的寻常嗽疾,往年没少得过的,就算放着不管,过会子也会好的,用不着这么大动干戈的。这才几天的功夫,生生就换了四个太医……”
她娇声薄嗔着,眉目间却笼着轻笑:“再这么闹腾着,太医院怕是要在门口立个牌匾——‘赦生莫入’了。”
“那便跳墙。”赦生硬梆梆的道。太医又如何?治不好黛玉就是庸医。若不是自黛玉修了元瑶所给的法诀后气息与魔气相克,他再也无法像初识时那般渡魔气助她,哪里轮得到让人类来为他的妻子瞧病?今天的药要是再不起效,他不介意绑了太医院院判过来。
黛玉最喜他的这份理直气壮的横劲儿,掩住口笑得微颤了双肩,半晌却是叹了口气:“那些太医都是血肉之躯,禁不起你这蛮横行事。况且病去如抽丝,再高明的方子,也没有立竿见影的道理……”见赦生仍旧拉着脸,她无奈的放弃劝说,让他给自己披上外衣,扶着自己去了窗下,拿起一卷诗稿默读了起来。
这些天来,除却必要的节庆应酬,黛玉从未中断过文稿的修订工作。赦生不是没有劝过她好生养病,但她自觉这只是点无伤身体的小症候,自是不愿。她既坚持,赦生便惟有败下阵来,只是武也不练了,镇日里不是变着法子折腾大夫,就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畔。
落雪的声音空灵而静寂,淋淋漓漓的触碰着窗外的竹丛,便有清清细细的寒润回响。黛玉听着听着,便觉星眸朦胧,不知不觉便扶腮睡去。赦生待她睡得沉些,将她抱回了床上,盖好了被子。期间她咳嗽了好几声,虽未达到惊醒她的睡梦的地步,却已让赦生凌扬的双眉纠结在了一处。
这些日子以来的不祥预感似乎并非错觉——不对劲,很不对劲。
“你是说,黛玉染上了嗽疾,延医问药皆无用,目前身体似未收到影响,可元气已有衰弱迹象?”天际浓云翻覆出汹涌的浪涛,汪洋捭阖,壮美莫可名状,却凝出了一名女子的淡淡轮廓。只见那幻影款款的由虚转实,待到末尾的“象”字落定,一名素衣女修已立在了赦生身后。衣衫猎猎,眸光清清,整个人似乎化在了钟山苍黄翻覆的风雪之中,正是元瑶。
气同天地,物我无分,此乃道家至为玄妙的物化境界。赦生对道门绝学并不了解,但这并不影响他察觉到元瑶展露出的合道之气度。若在往日,对手的锐意猛进少不得要激起他的斗志,可此时他不过是匆匆一凛,便即转移了注意力:“染疾当夜,她做过一梦。”
听完他的讲述,元瑶的神色是如故的冰冷,除却对黛玉、华阳公主时偶然露出的柔和之色,凛冽的冰冷才是她待人处事的常态。然而赦生依旧以野兽的直觉,从那张冰块脸上读出了些微的骇异愤怒之色,于是他径直问出:“你有何头绪?告诉吾。”
这是赦生首度自元瑶的脸上看到因他而起的挣扎之色,天人交战的矛盾将她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