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阴县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穷乡僻壤,路两房的民居、店铺有新有旧,虽然并不如汴梁繁华,但也鳞次栉比,颇具民间风情。不过,可能他们刚进县时,正是人们吃完午饭歇午觉的时候,路上并没有几个行人,路两旁开着的铺子里也少有人逛。
有了大概的了解,王臻华往县衙赶去。
县衙一样空荡荡的,只有两个衙役靠坐在柱子旁,呼噜声一个接一个。王臻华微微有些蹙眉,重砚见状准备上前叫醒二人,王臻华抬手拦住,绕过前堂,直接进入衙门内部,一路恍入无人之地,直到快到县太爷办公的地方,才有人出来拦住,“庭下何人,衙门重地,岂容尔等放肆!”
虽然是被呵斥,但这衙门总算有个不游手好闲的了,王臻华当然不恼,“在下王臻华,奉皇上之命,来接任山阴县令,调函在此。”
那人一惊,仔细看过调函印信,确实无误,忙深一拱手,“下官曹信,是山阴县主簿,见过王大人,有失礼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王臻华轻轻抬手,“不妨事。”
曹信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大人里面请。”
王臻华没拒绝曹信的殷勤,让重砚和张士诚带着其余下人,连同车马行李先回后衙安顿,随后问道:“其他几位呢?县丞、典吏、巡检,这三人你帮我叫来,连同此地户籍、粮食、地域志等卷宗,让他们都一道带来。”
曹信有点吃惊,“大人一路风尘仆仆,何不先歇息一会儿?”
王臻华淡笑道:“无妨。”
曹信不敢再劝,恭声应是,退了下去。
没过多久,曹信就领着两人一齐进来,每人怀里抱着数本账册。曹信留着三缕长须,面貌斯文,颇有几分文士风度。曹信介绍了一下,他左侧的是县丞,名叫霍利元,人有些虚胖,只抱着几本账册走一小段路,鬓角就有汗流出,不时拿袖子擦一下,不一会儿功夫袖子就湿了。霍利元左侧是巡检,名叫李焕,面目精悍,身材高大,脖子上有道粗长的刀疤,从耳根斜伸到衣领里,甚是吓人。
王臻华问道:“还有一位典狱呢?”
虽然曹信和霍利元品阶相当,都是正八品,但一般而言默认是县丞权力最大,但在这山阴县,每回代表众人一起答话的都是曹信。
这一次也不例外,曹信上前一步,脸上有点为难,吞吞吐吐道:“典狱官辞了官,跟着上任县令郭大人一起走了。”
王臻华倒也不算意外。
典狱和巡检都算不入流的官吏,甚至都无品轶,只是由县衙任命即可,并不需要通过朝廷礼部的许可考核。这位典狱官跟着上任县令郭大人走,想必跟郭大人关系不错,也看好这位大人的前程,才弃了这山阴县,另攀高枝。
王臻华心中记下一笔,典狱负责监狱这一块儿,十分重要,记得回头赶紧再找一位典狱,至于是内部竞选,还是外部招募,就要看情况了。
随后王臻华让三位大人将山阴县的情况简述一遍,对照着各卷宗账册大略看了一遍,此地田力尚可,每年各项赋税倒也齐全,按说交完赋税应该有些盈余,但从各商家缴纳的各种商税来看,此地商业发展不佳,百姓购买力低出水平线很多。
这不太合理。
但王臻华问起百姓生活如何,曹信三人都说尚可。
王臻华暂且放下这一疑问,又问了其他一些细节,才揉了揉眉心,宣布散会。但三人都没走,曹信笑道:“今日大人初到,我们合该给大人接风洗尘才是……”
王臻华也知道人情往来,官场也不能免俗,于是笑着应下。
山阴县虽然有些偏僻,但酒楼里的宴席置办得颇有水平,各色菜系吃起来也颇能入口,不过这种应酬的重点从来不在菜色,而是借此推杯换盏,联络感情。
王臻华是顶头上司,曹信三人也不敢硬劝,只喝了几轮,就借酒聊得火热起来。
等离开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有些暗了。
曹信三人都劝王臻华乘马车返回,但王臻华有心访访民情,中午来得不巧,晚上提前过来,就是想看看是她的推测有误,还是山阴县百姓另有隐情。
不过,王臻华打探消息之旅并不顺利。
街上的行人不比大中午的时候多,大概也就是从一条街上一个鬼影儿没有,到一条街上有那么三四个人,步履匆匆买上东西,买好了就直接回家。
王臻华在街上晃了半天,没问出一个有用的消息,不由有些沮丧。她打量了一眼身上的衣裳,不是丝绸,不是绫罗,只是当地百姓穿的普通布衣,身上一个值钱的玉佩玉簪都没有,连重砚也被她一早赶回家去,按说打扮很融入当地百姓了呀,为什么还是一个消息都打听不出来?
渐渐天色黑了,路上人更少了,街上空荡荡的,一览无余。
王臻华叹口气,明天再想别的办法罢。
正走着,前面传来一阵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声音越来越近,王臻华一抬头,就看到一个老汉,佝偻着背,很有节奏地敲着梆子。
老汉看到王臻华后,很是惊讶,手忙往外摆,赶道:“后生,咋还不回家?小小年纪的,不想要命了啊!”
王臻华顿时一精神,“老爹,为什么晚回家就是不要命了?”
老汉就着月光瞅了瞅王臻华的脸,“怪不得,后生是外乡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