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魏子是大太监张保的徒弟,此时在门外亲自守着,余者都被撵得远远的。在皇上跟前奏对的虽然只是个连名号都排不上的新科进士,但是他师父可是亲自嘱咐了,让他牢牢守住门户。
小魏子掐算了一下时间,至少有半个时辰了,得此君前奏对,这位进士爷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啊!
他的手刚放下,里面就传来咔嚓一声瓷器碎响,皇上勃然大怒的声音传来,“大胆!”
里头这动静大的,别说小魏子这个守在门外的,就是站在二门外只怕也听见这动静了。小魏子头皮一阵发麻,皇上这段时间脾气不好,御前遭殃的内侍宫女实在不少,这次有王进士在前面顶雷,他们这些小人物小心些,想来不会再被皇上抓去撒气。
小魏子心里正庆幸着,就听到皇帝下令杖责五十大板的怒喝。
小魏子招呼来两个内侍,悄无声息地开了门,进了屋。王臻华在书桌旁跪着,人虽是是跪着,脊梁却笔直,旁边一个麻姑拜寿的青花瓷茶杯被摔得粉碎,茶水横流,满地狼藉。
只见皇帝气得脸色铁青,额头涨红,喘着粗气,扫过王臻华的眼神难掩厌恶。张保悄悄朝小魏子挥挥手,小魏子生怕受池鱼之殃,战战兢兢走到王臻华身边,欲把人拖下去行刑。
王臻华朝皇帝一拜,声音清朗,“谢皇上隆恩。”
皇帝看都不看王臻华一眼,厌恶地蹦出一个字,“滚!”
惹了当朝天子的厌恶,王臻华面上却没有露出分毫惧色,她不用这些太监押着,平静地站起身,朝小魏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小魏子被王臻华身上镇定的气息感染,定了定神,引着王臻华出了门。
院中条凳、长杖、行刑的人都准备妥当。
王臻华抬头看了一眼,看出行刑侍卫都是隶属于皇城司的人。
适才进宫时,程御曾说他会在外头照应,不过现在她得罪了皇上,眼看前途不保,在失去投资价值的情况下,也不知道程御还会不会再遵守当初的约定。
王臻华主动趴在条凳上,隐隐有股血腥味钻入鼻孔。
本来入宫前,程御透露皇上意图包庇四皇子的消息时,王臻华还能冷静地想,形势比人强,暂且虚与委蛇,等日后位高权重了,有话语权了,再来为师父报仇。
但是皇上提起庞耆卿时的态度,就像是摔碎了一个心爱的茶碗,或是碰坏了一幅名贵的画……虽然也惋惜,但只是惋惜一个没生命的物件,分明没把庞老当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后皇上揭过这篇,暗示让王臻华作假证,许诺可以特许其入直舍人院,草拟外制。
能参与草拟一般官员任免及其他昭制,直接受命于皇上,离权力中心如此之近,这种美差若是说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要抢破头。虽然品阶低,但既能熟悉中枢政务,又能在皇上面前刷存在感。再到外任刷上几年资历,回京历任显要,飞黄腾达……
皇上这鱼饵下得确实香甜,但王臻华非但没有冲昏头脑,反而冷静下来。
若是王臻华当真接受了皇上的条件,拿恩师的死换未来官途坦荡、荣华富贵,那她的名声就别想要了,师门故旧、满朝文武,都会羞与她为伍,她只能巴望着皇上当孤臣佞臣。
可是这个皇上能巴望几年?
王臻华被叫近前赏字的时候,就发现皇上的健康状况不太好。别的她不懂,但指甲根部的白色半月形区域变灰青,手背上的暗红色斑状物,以及说话时隐约可闻的金属味……这明显是慢性重金属中毒的症状,再加上皇上近来亲近道士的流言……
她实在没必要冒着声明尽毁的危险,让自己搭上这艘沉船。
既然有了结论,那么摆在台面上的就是她能否承担拒绝的后果。
首先,要考虑的是她的人身安全。
她能被皇上请进宫,并下重饵利诱,而非直截了当暗杀灭口,已经是多方势力角逐的结果。所以就算遭她拒绝的皇帝盛怒,也不会被杀了泄愤,顶多受一些皮肉上的苦头。
其次,要考虑的是她的官途未来。
王臻华刚考中进士,如果没在琼林宴上受伤,已经点翰林,授编修,在翰林院正常轮值了。现在只等她伤愈恢复,到礼部报个到,走完程序,就是正七品的翰林编修。她是正经科举考上来的,就算是皇上看她不顺眼,也得等她授了官之后,再行贬谪。
虽然八成会被扔在不知道什么犄角旮旯当地方官,但一来可以历练自己的执政能力,二来远离帝都,避开储位之争,也算两全其美之举。等到皇帝驾崩,三年考核一到,再运作一番回京都就是。
王臻华思来想去,主要还是想转移注意力,不去想一会儿屁股上要遭的殃。
这显然是徒劳。当那足有四五尺长,一寸宽的木杖打在她身上的时候,所有胡思乱想瞬间消失,臀上的疼痛让她一咬下唇,才勉强挡住那声猝不及防的呼痛声。
两三杖下去,王臻华也反应过来,这动作挺大,动静挺响,不过相较而言,已经是放水了。
这显然是程御提前交代过,王臻华略略安下心。
不过,就算是放了水,等五十杖下去,王臻华也是疼得几乎晕过去,脸色苍白,满脑门冷汗,衣袍上挨打的地方鲜血淋漓,撤下条凳的时候,若非人扶着,她险些直接跌趴在地上。
之前皇上被王臻华气得够呛,本来重金属中毒,就有烦躁、情绪不稳等症状,被王臻华这不识时务的愣头青一气,登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