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地点在讲武殿。
这一年通过省试的人不算多,只有一百多号人,在通过层层检查后,众人来到讲武殿,鸦雀无声等在各自的座位前。
王臻华在上首第三排,因着挺靠前,也不敢随意四顾,索性低下头,默默背起经义来。没等她背完一章《劝学篇》,就听内侍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王臻华随着众人下拜,片刻后,被皇帝叫起。
皇帝的声音有些苍老虚弱,在简单致辞后,就宣布开考。礼部侍郎上前敲了罄,吩咐内侍将卷子发下。直到每张桌上的题纸都摆好,一众贡士才被允许入座。
王臻华坐下后,先看了一遍题目,心中一松,一边磨墨,一边在心中打起底稿。
因着考试地点与前几次不同,王臻华除了考虑怎么答题,还留着一两分心思来留意周围的情况,在考试开始一刻钟之后,本应坐镇全场的皇帝就悄悄退了场。
当然,正常殿试长达整整一天,别说当今皇帝年迈,未必坚持得了一整天,就算皇帝在正值壮年的时候,也只会来走个过场。
王臻华手下不停,略略抬眸,瞄了一眼,只瞥见皇帝在内侍宫女的簇拥下,从后殿离开。因着只是远远看了一眼,除了对方显而易见的龙袍能辨认身份,其他诸如一身龙气、上位者威压……她是半点没分辨出来,倒是那老态龙钟的迟缓步伐,显出几分迟暮气息。
皇帝年纪大了,可据说太子储位似乎不大稳当……
不过这些大人物的事情跟她一个小贡士没什么关系,王臻华收拢心思,放下墨锭,执笔蘸墨汁,开始写起策论来。
午时,考试停了一刻钟,内侍们奉上面饼和水,众人默默吃起简易餐。
中间太子来了一趟,王臻华离前排近,倒是听到太子和礼部尚书的一两句对话。据说太子是奉皇帝之命,特来慰问一番。
太子已经是不惑之年,面相温和,体态微微有些发福,看起来挺好说话,对着一众无品无级、前途还是两说的贡士,也是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在表达了皇帝的慰问之意后,甚至很亲民地让内侍取来一份简易餐,尝了几筷子,算是与民同乐。
不过中间的休息很短暂,在太子离开之后,众内侍撤下杯盘,殿试继续。
直到暮色西沉,一声钟磬音宣布殿试结束。王臻华搁下笔,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这数年苦读生涯总算熬到头,她发誓以后再也不沾这些经史子集了!
王臻华随着众人离开讲武殿,出了宫门,正欲乘坐马车回家,却被一名兵士拦下,而且看这装束是皇城司的人,此人倒也客气,“官人稍等,我家大人有请。”
“敢问尊上何人?所为何事?”王臻华道。
“我家大人姓程,供职皇城司,现任上指挥使。”那兵士做了个请的手势,尽管姿态十分恭敬,但语气却隐隐有些强硬,“至于所为何事,恕我不便透露。”
姓程?王臻华心中一跳,正欲细问,抬首间瞥见一同出来的书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朝着王臻华的方向指指点点。王臻华也知道不宜在此地耽搁,也没计较对方的态度问题,低声吩咐重砚回去报个信,礼貌地请那兵士带路。
至于所为何事……她最近做的事,能跟皇城司挂上钩的,也就只有庞老先生的案子了。
皇城司内,王臻华并未等多久,就看到了请她来的上指挥使大人。
此人果然是旧识,几年前王家书局失火一案,就是由这位程御程大人代表皇城司,协同汴梁府办的案子。当日程御隐晦指出是王臻华一招祸水东银,给皇城司平白添事,王臻华打太极糊弄了过去,这之后王臻华一直小心翼翼,唯恐惹对方的眼,没想到庞老先生一案……
不过程御显然不是来跟她翻旧账的,这人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两人见礼后,就直入正题,“两天前你去白马寺,到过鲁子由的房间,对不对?”
王臻华点头。
程御问道:“你在那儿都发现了什么?”
王臻华有些愕然,但还是配合回道:“只有一些必要的桌椅板凳,没有其他出人意料的东西。”
程御敲了敲桌子,“还有呢?”
王臻华征了一下,当日那小和尚开了鲁子由的衣柜,是她隐晦促成的,她一个外人出现在那儿本来就说不过去,此事由她的口中说出,证词的有效度也会打折扣,程御办案多年,不该不知道此中规则啊……为何不直接去问那小和尚,反而追着她盘问,甚至不惜等着她省试结束,莫非……
对上王臻华惊疑不定的眼神,程御倒是没有隐瞒,“禅止小和尚被杀,鲁子由的禅房被烧毁,同时汴梁府存放证物的屋子起了火,所有的证物都被烧得一干二净……”
王臻华心中一沉,喃喃道:“怎么可能……”
程御冷笑一声,“若非得知汴梁府遭火,我遣人问候,恐怕这条线索就此断了,我这儿都被蒙在鼓里呢。”
王臻华回了神,有些尴尬,她原也听江炳成提过一两嘴汴梁府和皇城司的旧事。虽然皇城司没有判案之责,但三司会审,不管谁先一步查明真相,都会脱颖而出,在皇帝面前表现一把。
就王臻华和江炳成的私交而言,她肯定更倾向于汴梁府,但她现在站着皇城司的地界儿,眼前的程御虽然谈不上交情,可就她这两年没遭过四皇子报复而言,显然对方对她当年所做的事一直守口如瓶……所以她这会儿也不好明摆着偏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