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看样子要起大雪,别的车没法走雪地,只能用这种车,委屈二位了。”矮瘦男人一口流利的中文,说话时不停得吸着鼻子。
君黎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方帕送到他面前:“丸山先生,是我时间安排不当,很抱歉让你冒雪等了这么久。”
丸山拓慌忙摆手,“君先生干净的东西我怎么能用,这是我的工作嘛。”
说着从置物箱里掏出一盒纸巾,抽了两张纸说句请见谅后避开身子擤鼻涕。
暖气从空调口徐徐吹出,丸山拓擦干挡风玻璃上的水雾,踩下油门慢速开出停机坪。
“君先生来的是个好时候,这场降雪后神居滑雪场就到了每年最适合滑雪游玩的时候,您从美瑛过去只要两个小时。还有温泉,可以去汤川……”
叶梧见君黎沉默无言,在他脸上仔细查看了一遍。
唇色红艳异常眼神游离,明显是发烧的迹象,便自己一路应和着丸山拓的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丸山先生的中文怎么说的这么好?”
没注意到叶梧是在转移话题,丸山拓很是不好意思:“我的中文让叶先生见笑了。我在中国读了四年大学,毕业后回到我的家乡美瑛开民宿,每年都会接待成千上万的中国游客,也一直在学习中文。”
“中文可不简单,丸山先生太谦虚了。”
“是吗,非常感谢……您的夸奖……”丸山拓一句话拆成三句说,不停伸出脖子查看窗外,热情渐渐凝固成了肃静。
“君先生,叶先生,请你们系好安全带,我可能要把车开到最快,暴风雪马上要来了。”
叶梧这才发现车前远光灯映出的光晕里,鹅毛般的大雪在狂舞。
*
君黎在榻榻米上醒来时已经是翌日下午四点多。
扔下手机起身推开拉门,温暖而刺目的阳光令他眯起了双眸。
“雪国欢迎你,君,先,生。”
君黎踏到室外长廊的玄关,一转眼就看到靠在隔壁拉门边上伸着懒腰打哈欠的叶梧。
在庭院内打扫积雪的丸山拓停下手上的活,立起扫帚跟他打招呼:“君先生,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会不会觉得冷?”
君黎低头,原来只穿了一件青色襦袢。
倒是没觉得冷,便微笑回道:“谢谢,我很好。”
“嘛,幸好雪只下了一夜就停了。我还担心积雪太深,未来许多天您和叶先生只能待在房间里,现在看起来天公也很欢迎您来美瑛呢。”
丸山拓笑容淳朴,身后堆起的雪丘已经和屋顶比肩。
叶梧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了最顶上,偎到君黎身边小声说:“我今天上午拉开门,雪都快把房子埋起来了。这个丸山先生带着民宿其他员工,用扫雪机抽了半天才把雪抽走。”
君黎说:“真可惜。”
“可惜个鬼啊!走进去都露不出头,你想试试?”
君黎没回答。
叶梧跟着他回和室,见他进浴室洗澡出来换下襦袢,一件件穿起了毛衣长裤大衣,声音立刻拔高几个度:“你刚退了烧又要去哪儿浪,我可不愿意再和丸山一起,像拖尸体一样把你从外面拖回来。能不能悠着点来?”
“出去散心。”
“吃完晚饭再散能憋死你啊?”
“我有手有腿有嘴,还有钱。你觉得我会饿死自己吗?”
“最好饿死也让我省心了。”
君黎缠上围巾,弯腰捡起榻榻米边的手机放进大衣兜里,走到玄关外穿好鞋子,向依然在扫雪的丸山拓问清路,一个人离开。
丸山拓目送那个修长削瘦的身影消失在小院的黑漆木门后,回头看到和室里奔出一个人,一副强忍破口大骂的模样,不禁大笑:“君先生是真性情。”
看叶梧脸色又黑了一层,忍笑加了一句:“叶先生也是。”
庭院外的雪松林被皑皑白雪覆盖,大约是雪松挡住了暴雪,林间小径上的积雪很浅,只没到脚踝,踩上去时声音尤为动听。
不时有被冰雪压弯树枝的断裂声,积雪从树枝上滑落的簌簌声,和隐隐约约的溪水流声。
君黎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漫步其中,偶尔抬头,从遮天蔽日的雪松树冠间的缝隙里,望眼碧蓝如洗的天空。
流水声渐行渐近,他走出雪松林外,眼前赫然是一片茫茫雪原,尽头依稀可见一片黄杨树林。
荒原和脚下这片雪松林被一条细小溪流分隔,一座老旧的木桥连接两处边界。
君黎抬脚踩上木桥,桥身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又归于平静。
溪水清澈见底,冒着微微热气。空气中除了雪松针叶的青木香,雪原的冷冽,还多了一丝淡淡的硫磺味道。
大概是某处温泉涌出汇成的溪流。
君黎注视着一根掉到小溪边的雪松树枝,温热的水流让树枝上的冰雪慢慢消融。
咔嚓。
一声轻响。
君黎定睛望去,桥下不远处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淡绯色长大衣,鹅黄的围巾,仿佛盛开在荒原雪中的樱花,安静柔和。
如果没有手上那个相机的话。
她放下相机拎在手里,在雪地上踩出一行脚印,与身后蔓延至远方的脚印连成一线。
然后站在溪边,抬头与他相望。
*
薄槿被手机铃声从被窝里挖出来的时候想发火。
结果她还没张口,对方隔着信号骂起她来:“你一声不吭地跑哪鬼混了,回家两天没看见你,电话也打不通,吓得我差点报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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