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订一份下午茶给大家分享时,搁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响起来。高洁看到屏幕上闪动的是“言楷”的名字,没来由地, 心头一阵惊慌。她摁下接听键,那头言楷的声音更慌乱。
“那啥……嫂……高女士,您今天有没有空?”
高洁眼皮跟着心跳一跳:“怎么了?”
言楷说:“直哥昨晚出了车祸,住市一医院,您来看看行不?在四号楼401病房。”他仿佛是怕高洁会追问或拒绝似的,讲完即刻将电话挂了。
高洁的心跟着话筒内那一串忙音跳个不停,良久,才反应过来。于直一出了车祸?她的手一颤,手机掉到地板上。
裴霈赶忙替她检起手机递过来,高洁已经胡乱地将包理了理,忙说:“我今天有事先走了。”她抓过手机,塞进包里。
裴需问: “有什么急事吗?”
高洁摆摆手,走到办公室门前,穿上外套,急急忙忙地走出了工作室大门。
她是一路疾步下楼, 出了公寓,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才立定, 跟着刚才手机里头忙音跳个不停的心少许平稳了些 . 她在十字路口茫然地站了一会儿, 待十字路口的红灯明灭两回,终于伸出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去市一医院。”
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不容她再有犹豫和迟疑,拐过几个路口就到,车停下来时,她低呼:“好快。”
司机笑她:“快还不好吗?”
高洁打开手包预备拿钱付车费,手一摇晃,钱包掉下来,等钱撒了一地。她狼狈而艰难地弯腰一枚枚拾起硬币,付清车款,拉开车门下了车。
这七个多月来的例行治疗和产检,以及一周的住院,让她对市一医院的地形太熟悉了,她很快就找到四号楼,坐着电梯抵达四楼,走到服务台时,当班的护士正安静地坐着翻阅着什么资料,服务台对面就是401室。
在离服务台两米的距离,高洁停了下来,医院里凉飕飕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的心情却无法因此平静下来。她抓紧手里的包,又放松,又抓紧,又放松,不知重复着这个单调无益的动作有多久,一直到护士终于抬起头注意到她,问道:“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可她还是慌乱,不知如何作答。就在此时,401室的门被打开,出来的是卫辙,卫辙第一眼就看到站在服务台跟前的高洁,疾步走了过来,丝毫不让高洁有反应的机会。
高洁知道回避不了,只得硬着头皮打招呼:“卫总,你好。”
卫辙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我……”高洁支吾着,“他……”她鼓起勇气,“还好吗?”
卫辙在高洁身前长臂一展:“你进去看一下就知道了呗。”
高洁不禁往后一退,可不知卫辙用了什么手法,她竟不能由此顺利后退一步,他说:“来来来,于直刚打了一针睡着了。”
高洁慌乱地说:“我先走了。”
卫辙半转身体,竟然将高洁轻轻巧巧地往前推了一步:“来都来了,别急着走啊。”
他将高洁半扶半推地带到401室病房门前,将门一推,高洁就看到了睡在病床上的于直,他合着双眼,睡得正沉,额头上缠着一卷绷带。
卫辙说:“在北京谈事儿,连着几天没合眼,昨儿下午回的上海,晚上又应酬了个饭局,被灌多了,身体没扛住。找来公司的司机代驾,谁知道在高架上和人撞了,幸亏司机驾驶技术还行,于直也就额头被撞到了有点儿擦破。如果他自己能开车,也不至于出这事儿。”
高洁抓着门把手:“他……没事就好,我……我就不进去了。”
卫辙说:“别啊,他病还是挺重的。他这几个月忙得太疯了,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你瞧瞧你瞧瞧,那样子都不成人形了是不?”他轻轻巧巧将高洁扶进门内,又悄无声息将门关上。
高洁的背抵着门,远远看着躺在病床上如卫辙口中一样“不成人形”的于直——现在真实地躺在她面前。她可以看到他苍白的面孔,强壮如她,也会消瘦,也会病倒。而这些天,她没有发现。高洁想起卫辙刚才的话,他不全是病倒,是出了车祸。她担心起来,不禁往前走了两步,离他又近了一些。现在她可以看清楚他了。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他的睡容了,她所熟悉的他睡着时男孩一样稚气,唇微微地翘着,有一种他醒时绝不会有的天真稚气。
睡着的他于直忽而翻一个身,高洁以为他要醒了,吓得往后退一步,想要打开门逃走。可她背转身体时,分明听见于直低低沉沉地唤了一声:“妈。”
高洁扶着把手的手停在了那里,她想她没有听错。于直是个从不会说梦话的人,与他同床共枕一年的时间里,她从未听他说过任何梦话。他的一切情绪和念头都是他最深的隐秘,被他掩藏得极好。她看不透他,因而更加惧怕。可是,他此刻在叫什么?
于直又唤了一声“妈”,高洁莫名地眼中一热。她由林雪处所听闻的、让她惊骇到不想辗转去想的于直的童年,由他的一声呼唤,轻而易举地就攫住了她的心,她再也甩不掉避不开。
高洁握紧了把手,用力到骨节泛白,她告诉自己,不能再想,应到速速离去。她今天反常的行为已经让她后悔了。可于直又是无意识地唤了一声:“别走,妈。”
她的泪不受控制地跟着这一声落下来,滚落到手背上,她檫了摖眼睛,想要拉开门,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