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大家很是接纳自己,粉粉抚摸微微隆起的肚子,松了口气。
多么和谐的画面啊,然而魏清长叹一声:“召集众位,并非为了此事。”
“还有生米煮成熟饭的?”师叔大吃一惊,目不转睛地盯着顾修竹,好像在说,是你吗?
顾修竹正要反唇相讥,见魏清朝自己使了一个眼色,面色颇为凝重。敲钟示警,兴师动众,这么说来并非只为收拾一个在外面浪回来的杜宜卓,本来嘛,他也没那么大脸。
只听他问道杜宜卓:“你们上山之时,没有见到生人?”
“半山腰有一对人马,看其装扮非我族类,当时顾及粉粉,没有攀谈。悬镜湖那边常有金人出没,以为是途径半山往那边去的。”杜宜卓道:“怎么,那些人有古怪?”
“最近金人越发多了,那些人没有古怪,不过……天山多是出家修道之人,本也井水不犯河水,方才那一会儿的工夫,外面递进一张拜帖。”
说着从道童手中取过一副洒金镶封的书帖,展开先给师叔看了看,师叔端详一番,再看落款,轻轻啊了一声,收敛神色,端坐不语。
又给几位长老传阅一遍,皆诧然失色,有叹气的,有摇头的,有皱眉的。
魏清苦笑道:“兵临城下,如何应对?”
最后传到陈忠良手上,略扫了一眼,轻轻合上帖子。从前一向是他拿主意,如今师弟新任掌门,该历练历练了,否则今后何来威信,故沉默不语。
师伯抚须,缓缓地:“如不打开山门,鞑子就要灭了天山一派不成。”
“凌绝峰易守难攻,包抄容易,一鼓作气冲上来,不说难如登天,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鞑子虽然人多势众,短时间内却办不到。”魏清微微皱眉:“然而若是断了下山的路,三月之内没有补寄,山上粮炭成了问题,只怕不等别人攻上来,自己先冻饿而死了。”
“鞑子此举意在招揽中原武林,自北向南逐个攻破,咱们不过打个头阵而已。这第一炮,可要响亮些才好。”师伯叹了口气,向师叔道:“一把老骨头,埋在哪里不是一样,死到临头却要晚节不保,这亏本买卖咱们不做。唯独可怜孩子们……”
施万方血气方刚,一声怒吼:“生是汉人,死乃汉鬼!做蛮夷之奴还不如死了痛快!”
邹琰只觉耳朵翁的一下,缓了一会儿方道:“金人先礼后兵,不会马上封路。掌门,天山上下数百人,祸从天降,避无可避,今日你收到帖子便马上召集大家,没有藏着掖着,这是让大家自己瞧着办,是也不是?”
“是。”
“好,那么打开天窗说亮话,如今谁愿留下,与天山共存亡,还是立即下山保住一条小命,都由自己决定,是也不是?”
“是。”
“好,那么我选择留下。”他轻描淡写地:“我可不想活活饿死,若到了那天,无计可施,左右能从凌绝峰上跳下去,可体面多了。”
陆颖面不改色,掐指不住地算:“还不至于,气数未尽,气数未尽呐。”
这么说来,杜宜卓选择此时此刻回来等于送死,大家很替他懊悔,又不好明说。
众弟子开始窃窃私语,半晌,三五个道人退了出去。又过许久,走了十来个俗家弟子。
师叔脸都绿了,走的人中有他器重的徒儿。
大难临头各自飞。
师伯无奈地摇了摇头,里边也有他的爱徒。
好在一炷香的工夫过去,再无人动。众人屏气凝声,等待掌门发话。掌门踱了几步,停步,注视炉中将要燃尽的三股青烟。
“明日晌午之前,想走的仍可以走,想留下的,横下心来同生共死而已。鄙人无能,接任掌门后不曾光耀门派,上愧对恩师,下亏欠同门。金人铁骑横踏中原,然我辈尽力而为,皆是徒劳。无他,同归于尽罢了。”他说完这些,往外瞧了一眼,见王婳姮立在高高的门槛后头,格外纤细柔弱。又想到岂止愧对师门,最对不住的还有发妻,而且经此一事,势必生离死别,相忘于天涯。
王婳姮倒是泰然自若,脸上有股奇异的坚定。
他收回目光,突然想起随着拜帖一同过来的锦盒。示意顾修竹:“写着爱女修竹亲启,随拜帖一同送上,用红缎包得严严实实。”他低声道:“消息传得真快,大约是贺礼罢。”
巴掌大小的盒子,沉甸甸的。
她牵起一边嘴角,十足的冷笑:“给我娘写了封信,他倒老实不客气地偷看。谁要他的礼,不嫌脏么。”
转身出来,一手握着锦盒,失魂落魄的,一门心思想寻个没人的地方扔了。忽觉额头一软,撞在一人身上。
秦岗几乎是主动迎上去,谁知未婚妻迎面而来,半点没有停下的意思,撞了个满怀。二人身高有几寸的悬殊,她正撞在他肩上,揉着脑袋懵懵地抬头。
“此乃何物。”
“没什么。”
“既然没什么,那为何像接着一个烫手山芋。”
她臊眉耷眼地,冲盒子努嘴。
看了一眼封条,他猜出大半:“新婚贺礼也是一份心意,抛开大义,到底是生生父亲,将来我还得叫他一声岳父大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