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龙住在相隔不远的另一间牢号。这人跟罗老二一直就不对付,今天你往我茶缸子里撒泡尿,明天我在你床铺上抹一把屎,这种事儿简直司空见惯。
谭大少爷其实比罗强的日子更难捱,毕竟是世家娇贵少爷出身,从小骄矜跋扈惯了,也有几分本事。在监狱里,火气性子平复不下来,不甘心,不消停。
最终耗不下去了搞出事儿的,不是罗强,是谭少爷。
谭龙之前就因为闹事儿,被狱警整治,关了两趟小笼子了,这回又折腾,在饭堂里向罗强挑衅,往罗强的凳子上放钉子,结果却扎了一个胖狱警的屁股。
胖狱警嗷得一声嚎叫,恼羞成怒,转身寻觅罪魁祸首,提着带电的警棍朝着谭龙冲过去。
谭大少也是心怀怨恨,抄起凳子就拽向胖狱警。
场面顿时大乱,监狱里性情粗暴脾气乖张借机寻衅滋事的犯人可多了,个个儿都不是省油的灯。
狱警提着警棍和枪托猛砸……
桌椅翻倒,拳脚相加,血水飞溅……
罗强还算冷静,用眼神喝止自己牢号里的小弟:都不许掺和。
更多的狱警冲过来,一个身材瘦削的警察一脚踹倒谭龙,要上手铐。谭龙手脚也是有功夫的,一个利落的鹞子翻身,随手抓了一只板凳抡向那个警察。
板凳砸中了人,不成想那凳子上有一颗大铁钉子崴出来了,生生戳进那年轻狱警的小腹,鲜血迸射!
谁也没看清罗强是怎么冲出来的。
事实上,罗老二在半分钟前还坐在饭堂另一头,悠闲地喝茶看热闹,谁也没明白这人为什么插手多管闲事儿?
罗强踩着一溜桌子,飞身从半空扑了下来,抬起一条胳膊,用肩膀和后背生扛下谭龙砸过来的第二下板凳……
大粗钉子“噗哧”扎进罗强的后肩。
罗强脸色铁青,暴怒之中出手,狠狠地两记铁拳砸在谭龙耳侧和下颌!
谭大少几乎当场晕厥,满鼻孔喷血,向后倒去,落地一瞬间突然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罗强,眼球慢慢翻白……
急救车来了,把人翻过来一看,谭大少倒地时,后脑砸进了一枚铁钉,脑干重伤,人就这么完了……
那个年轻狱警,脾脏被刺破,大出血,幸亏抢救及时,摘除了脾脏,保住一条命。
探监室里,隔着一层发乌的玻璃,罗强的面孔在香烟烟雾里浮出嘲弄的笑,神情间没有一丝杀气,完全看不出刚犯了事儿、沾惹了一条人命。
后肩戳了个洞,流了点儿血,已经包扎过,这种伤对这号人根本不值一提。
罗强边说话边缓缓地吸着烟,就连吸烟的方式都不太一样,不像以前那样用力地吞吐、粗俗地咬过滤嘴,而是轻轻地含着,静静地品尝烟叶的香气,坐牢坐得很享受似的,嘴角翘起微弯的弧度……
罗战也没瞧明白,他哥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儿,褪去了一层粗野暴虐的躯壳儿,言谈举止都变得平静,眼神柔和了许多。
分明就是有哪点儿跟以前不一样了。
绝对就是不一样了。
是在工房里衲鞋底子、扎塑料花儿,把那火爆脾气都给磨圆溜儿了吗?罗战心里琢磨着。
罗战问:“哥,谭家小子死了,警察愣没为难你?”
“为难我?哼……”
罗强向后仰过去,嘴角冷笑。
事后监狱领导调查这事儿,罗强属于在押人犯参与斗殴间接致人死命,按理说要重罚。可是他救了个狱警,他要是不扛那一下,死的就可能是警察。
罗强自己倒是特别不吝,说,你们罚我吧,再给我加刑几年,你们乐意让我在这座清河农场里一直蹲到老死,我不在乎,你们看着办!
那个被救的警察也不是一般人儿,是隔壁市某个公安局领导的公子,原本在清河监狱里“锻炼”两年的,没想到碰上意外,差点儿挂了。
也是因了这里边儿的内情,最终的结果就是,罗老二被定性为“见义勇为并失手误伤同囚犯人”,只例行公事地关了几日禁闭,这事儿不了了之了。谭龙则定性为“暴力袭警斗殴致死咎由自取”,死了白死!
罗战扒着玻璃,一脸难以置信:“哥,你脑子里是咋想的啊?你怎么可能出手救个警察?”
罗强抬眉哼道:“怎么着?让你不爽了?”
罗战摇头:“我没不爽,应该救,救得好!我就是纳闷儿了,哥你不是这辈子最讨厌、最不待见的就是条子吗!姓谭的跟条子火并,你出什么手啊?”
罗强还真让人给问住了,叼着烟,缓缓移开眼神。
半晌,罗强从嘴角里扯出一句:“老子就乐意出手,关你屁事啊?!”
罗强跟他亲弟弟斗嘴,话音儿里没有戾气,反而透着某种不能为外人察觉的亲密的狎昵,呵斥小屁孩儿似的。
罗战这时候一拍大腿:“还就关我的事儿了!”
罗战口水四溅地说:“哥你在牢号里混得风生水起的,跟警察大爷们称兄道弟,你威猛风光了,我在外边儿给你兜着呢!谭家老头子可就这么一个儿子,这人说到底死得跟你脱不了干系,这人现在找上门儿来了,我咋整啊?!”
罗战趁机就把他店里那一筐烂事儿说了。
罗强轻声骂了几句,说:“三儿,哥不会让你吃亏。”
罗战说:“你说不让我吃亏,我就不吃亏啊?哥您快帮我省省吧,我这遵纪守法的正经生意,做得可不容易!”
罗战愤懑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