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而毫无波动的声音叙述道:“臣以为,当年我们失败之处有三:其一,补给线过长,万仞关离大燕足有一千余里,补给耗费巨大,使我们承担了过多额外的财政负担;其二,大燕士兵都是北方人,对于湿热多瘴的气候和蚊虫的攻击极为不能适应,很多人都病倒了;其三,万仞关山高林密,崎岖难行,很多攻城器械皆无法到达,我们是全凭了血肉之躯在与高城深池相抗,死伤难免惨重。而对方则凭借着自己对地形的了解,相持间不时对我军进行骚扰,从来都是神出鬼没,一击之下,不管中与不中皆全身而退,造成我方军心动摇。”
说到这里,洪明炬看了看宇文熠,见他听得仔细才又接着道:“但现在这三点都已不是问题。大燕的边境已经到达万仞关外,补给可以从以圣京为根本,一方面就近筹集,一方面从全国征调。而大军在南方驻防多年,对当地的气候也不似当年那般不能适应。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从容地将过去狭窄的栈道拓宽数倍,然后当我们再次兵临万仞关下时,已是万事具备,假以时日何愁此关不克?”
宇文熠的战略部署是“速取大夏”,洪明炬此时却说要假以时日。窦子胜一听,立刻冷笑一声:“靖远将军这个法子倒是可靠,况且拓宽栈道工程浩大,人力物力不说,又岂是一年半载能够完成的?到时候大燕的国力将被此战耗尽,西羌若是关键时刻给我们来一下,别说是得不到大夏,只怕自己的老本都要蚀出去。”
他说的正是洪明炬担心的,毕竟战争所涉及的是国家方方面面,不是将军们带点人出去就行的。
“两位将军说的都有道理,只是朕在想,肖浚睿现在已经开始重设万仞关的布防,若我们慢慢修栈道,再在万仞关下跟他们苦苦对峙的话,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情报岂不白白浪费了?”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的偏向性太强,赶紧道:“不过洪将军的话也颇有道理,二位还是再想想,如何能够提个两全之策。”
洪明炬连连称是,不再坚持。窦子胜仗着自己与宇文熠的亲近,却不似洪明炬那般小心,一再阐述兵贵神速、出奇制胜的理论。
待到洪明炬告退,窦子胜却找了个理由留了下来。宇文熠当然知道他的目的,哂然一笑:“窦将军有什么想法?”
窦子胜对着宇文熠躬身行礼:“国家财富积累不易,不可做无意义的消耗。洪将军征战多年,名扬四海,爱惜羽毛,不愿打没有把握的仗也是人之常情。但窦子胜不怕,愿以满腔热血报效陛下。请陛下让臣领兵伐夏吧!”
宇文熠不置可否地点头:“爱卿忠心可嘉,这事以后再说吧。”
洪明炬的看法虽然显得拘泥保守,却不失为一条稳妥的法子,只是确如窦子胜所言,这个法子耗费太大,只怕伤了大燕国本,到两败俱伤时,反被西羌有机可乘。尽管如此,听了窦子胜的话,宇文熠原本要速取大夏的决心却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些许动摇。
思量间,天色已晚。宇文熠想了想,决定还是到苏凌处过夜。
早上宇文熠一走,内府便派来了十余名宦官宫女将这宅院再从头到尾收拾了一边,又摆上个各色用品。这些人说是奉了主管之命专门过来服侍苏公子,胡贵一听便来了精神,很快找到了过去的感觉,吆五喝六,好不得意。
到半上午时,内府又派来数十名工匠,这些工匠都是熟手,不过大半天工夫,便将这处破败的宫苑整修一新。
宇文熠过去时,苏凌已经备好酒菜等候了好久。见他到来,并不迎上,反而后退了一步。
宇文熠疏远薄待他,本是想让他懂些规矩,一则免得生出什么非分之想,二则免得朝臣们口诛笔伐,三则也是让自己冷静冷静。但现在见他这般唯唯诺诺,心里却又大大不是滋味。
拉过他坐到自己怀中:“你也不需这样拘谨,还是过去那样好些。只是小心点不要让别人抓住把柄就成,否则朕也不一定保得了你。”
宇文熠的语气虽然温柔,却给苏凌立下了“小心点”的规矩。苏凌心中一阵冷笑,需知所谓的小心谨慎根本就是宇文熠该把握的,与自己半分关系也没有,但这话没法出口,只得低头诺诺应了。
眼前的这个苏凌和当初认识他时已经天差地远,但无论他怎么改变,宇文熠总能在不经意间感受到那份骨子里的傲气和冷峻,纵然他已经如此的温顺和绝望,这种感觉也还是挥之不去。这让宇文熠感到既欣慰又不安,总觉得他像是一个谜,看不明,猜不透,却又磁石般般吸引着自己,若不挣扎便会沉沦。
他可以信任吗?他会真心真意地帮助自己讨伐大夏吗?宇文熠悄悄问自己。
随风飘动的柔纱后,苏凌展颜一笑,眉目间的忧郁非但没有被笑容驱散,反而更让人心酸。
那日见他拖着残躯爬上爬下地修理门窗时的心痛猛然又袭了上来。
宇文熠在自己头上狠狠一击。宇文熠啊宇文熠,现在的你已是大燕的君王,肩上扛着千钧重担,不可率性而为,无论什么都得以大燕和大燕千千万万子民的利益为重,绝对不能被任何事、任何人所羁绊和左右。
一百一十
对于苏凌,宇文熠开始保持一种宠而不专的态度,虽然每次将他搂在怀中时都恨不得时间就这样停止,但只要天一亮,便会起身离去,且过上好几日才会再次临幸。
比起过去的日日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