蹙眉看了他一眼,探身过去。一看之下,像雷打了似地怔在那里了,半日里动弹不得。
原来房中竟是萧书岚。他未穿上衣地躺在榻上,一个极美的女子正半跪在床头替他伤口换药。一旁丢了不少空酒壶,萧书岚显然是喝醉了。那女子看他的眼神,满是温柔。
赵佚凑到他耳边,轻轻道:「没有了一个雨烟,还会有别人。生死关头,他自是会对你真心真意,死亦不足惧;但有句话说啊,能共患难,却不能共安乐。
「他这并不是在做什么不对的事,这是世间男子视之为很平凡的事。到风月场所,有的呢,美其名日是寻个红颜知己;那低俗些的,便也只是场买卖。明白了吗?」
柳听竹摇头,嘴唇发白。「不明白。他喜欢我,想着我,又怎么会跟别人在一起?」
赵佚笑道:「借酒消愁你懂吧,这也是一种消愁的法子。萧书岚也是男人,又怎么会例外。你不让他碰,你当他就真熬得住了?那死在你手里的雨烟,可是江湖上有名的美人啊。」
柳听竹嘴唇发颤,却问道:「你也一样?」
赵佚一楞,笑道:「自然一样,你当我那三宫六院都是虚设的吗?」搂着柳听竹将他带离了窗边,又笑道:「很难懂,是不是?」
柳听竹茫然地点了点头,赵佚笑道:「你也不需要懂,在我身边,你可以不需要懂。」
这个世上能让你好好活下去的地方并不多,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柳听竹忽然推开他,向外狂奔而去。
赵佚也不拦他,走了两步,却笑道:「萧书岚交游甚广啊,这里明是妓院,暗里却是帮派的据点。」
铁铮一直在不远处,此时道:「正是,那女子也是昔日萧书岚的红颜知己。后来萧书岚跟雨烟订亲,她也自去经营,在这一带势力甚大。」
赵佚看着柳听竹清瘦落寞的身影,道:「难为他了,他哪里懂得这许多。他又哪里懂得吃醋,只是单纯地觉得,除了他,萧书岚就不会再对别的任何事情着意一般。傻孩子,这怎么可能呢。」
赵佚吩咐道:「走了这些日,也累了,暂且在行宫住几日再回京罢。」
第八章
行宫里虽不比得皇宫富丽,但送来的果子也都是珍稀之物,柳听竹平日甚喜,此刻却看也不看一眼,只是苍白着一张脸在窗前枯坐,日落时忘了点灯,日出时却又忘了熄灯。宫女、太监,一律不让走近,问他什么也不开口,只是日复一日地消瘦憔悴。
就像花,快要枯萎。
赵佚见柳听竹多日来都是神思恍惚,不言不语,虽是意料中事,却也是愀然不乐。一日、两日尚可忍,多过得几日也不耐了起来。
一日里两人枯坐半目,柳听竹终于开口说了句话。「让我回去吧。」
赵佚却也答得干脆,道:「不可能。」
柳听竹道:「你想要我怎么样?」
赵佚道:「乖乖待在宫中便好。我不逼你现形,是怜你惜你,你也莫要得寸进尺。」
柳听竹半转过头看他,夜色里他一双眸子如同猫的眼睛,碧绿生辉。「你也想……像萧书岚对我那样?」
赵佚不提防他有此一问,半日里大笑起来。「你不喜欢,我当然不会。」
「不信。」
赵佚笑道:「你喜欢也不行,你该知道为什么。你是宝物,我若是亵渎你,成何体统。我知你怕,你尽管放心。
「我喜欢你,就为你那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气息,和不通世事的纯净。我整日见的人莫不是勾心斗角阿謀奉承,再无你这般干净的,我又怎忍把你自云端里拉下来。」
柳听竹唇角微微浮起半朵笑意,他许久不曾笑了,连笑起来似乎都是生硬的。「皇上说得有理。我想再问皇上一个问题。」
赵佚道:「你说。」
柳听竹道:「皇上百年之后,当如何处置我?」
赵佚大笑,起身走到他面前,一指轻抬起他下巴,看着他眼睛道:「自然是将你打回原形,让你为我殉葬。」
柳听竹打了个寒噤,眼睛在夜里看来更深更亮。
赵佚笑道:「古来帝王,都是把最心爱的物事跟自己葬在一起。我自然也不例外。」
柳听竹侧开头,低声道:「连一条生路都不留给我?」
赵佚道:「不能。」
柳听竹浑身微微颤了一下,却笑着点起了灯,道:「长夜无聊,不如听竹弹首曲子,皇上看可有进展?」
赵佚失笑道:「何必说这般认真,你弹便是。」
听柳听竹弹到最后一段时,却无论如何也弹不过去,连弹了几次都是如此,知是他左手指法有误。当下走到他身后,掰了他左手教他。
他怀里半拥着柳听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只觉得柳听竹在自己怀里略动了动,腰侧有什么冰凉坚硬的东西刺破了衣裳,紧接着觉得一阵剧痛,柳听竹却「啊」的一声被弹了出去。
灯下只见他右手白得透明,指尖已是利爪,还染了自己的血。
「若非你身上又有符咒护佑,我被你反伤,此刻该死的就不是我了。」
赵佚一手捂着腰侧伤口,忍痛笑道:「看来,人的花样你也学会了不少。骗人的把戏,都学得十足十了。」
柳听竹冷笑,月光下竟有狰狞之态。「我为何要给你陪葬?」伸手在窗上一抹,笑道。「皇上的血,足以破这里困我的符咒了。」一抹青影如烟般飘了出去,不出片刻却听见一声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