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伏的蛙鸣构成完整的天籁。不过现在也不要奢望太多了。
心情明朗多了。尽管这么想有点对不起重庆。
“别被共拐跑了,重庆陛下会很伤心的啦。”临走那天,上海挂着一脸揶揄对他说。
“你被委派到江苏,不代表我们就容易见面了。没事的话也无所谓吧,我现在周围的空气有点微妙,以后也不能常来重庆了,都是彼此彼此。请你保重。”
“谢谢。有必要的话还请你多帮忙。”
“当然。再见,我应该不会想念你的。”
上海会想念谁?不是性格问题,一个人一天到晚忙个不停又负着心理压力,哪里有空去想念别人。“我要报仇,这是我现在活着的意义”——这句话他显然没有忘。
“再见,我也许会想念你。”
——相对而言他的负担反而不那么多。
到了这个地步,只有继续往前走。生非自己所决定,死还遥遥无期,便只能在天地间卑微地、忍耐地、尽力无愧于心地活下去。这没什么可疑惑的。动不动回忆过去并为之感伤是老人的心态,某种意义上他活得有些疲倦了。所以,他需要新鲜血液帮他摆脱迷惑。
照着这个步调往下走吧。北平站起来,然后延安的呼声传来。
“聊得很愉快吧?”北平转过身去。延安在他面前停下,一边喘气一边扶住膝盖。
“嗯,他们的连缴获了好东西呢。这下一定算记功了。北平哥怎么到水边来了?”
“随便坐坐。不用跑着来找我吧,看你一身汗出的。”
“那有什么关系,跳进水里不就解决了!”
延安大大咧咧指向池塘,很熟练的样子。北平歪歪嘴角:“也是……”
“那,北平哥。我其实有点私人问题想问问你,你……”
“说吧,什么事儿?”
“我听说你和共以前关系挺好。出事的时候你也为他声辩过。”
“嗯。”
“还说,有朝一日希望他到你家听京戏。”
“那是还在合作的期间。我以为马上就能再见才说的,没想到……一隔十多年。”
“我想,共选中你一定有这些原因在吧。”
“我并不是唯一一个……延安,你的兄长西安也是同情你们的。你们没考虑过他吗?”
延安沉默片刻,摇头:“不能再劳烦他。36年冬天我们拜托他做的事让他冒了太大风险,承受了很多痛苦。兄长和我不一样,他的羁绊太多考虑太多,从不敢随性而为,却……自那以后我对他就有愧疚感了。”
“原来如此。”
“我们没有让你做为难的事情吧?如果有,一定要告诉我们。”
“绝对没有。”北平拍拍延安的手,“怎么了,突然变严肃了?你又没做错。你还不是大人,整天忙着这么多任务不觉得累吗?有没有喜欢的人?”
“呃,这个……不能告诉你啦。”延安有点发窘,“为什么问这个?”
这副表情又像孩子了。北平心中暗笑,声音柔和下来:“刚才在池塘边,我想,要是能和喜欢的人一起坐在水边,就算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说都会觉得幸福的。”
“幸福吗……北平哥肯定有喜欢的人吧。”
北平背过身,不置可否。他摘下一根草叶拨着池水,水声轻微柔和,泛着淡淡的忧愁,涟漪一圈圈荡开,粼粼波光在其间细碎地闪烁。犹如人的心灵。
与此同时,天津坐在北海公园外围的白墙上,晃着脚,拆开了辗转多次才到他手里的信。阳光泻下树叶相交的缝隙,在信纸上舞成跳跃的白色的斑点。
天津忽然抬头,眨了眨眼。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总有一种差不多的感觉啊。”
7月暑气正浓,云雾缭绕的庐山却丝毫不觉得热。从清早开始,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断断续续地阻隔着视线,到午后更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极目远眺,黛色的山峦浸在一片迷蒙的雨里雾里,仿佛漂浮于其上。雨滴敲打在树叶上,清晰响亮地嘀嗒声不绝于耳。
北方,长江犹如一条银色的缎带飘在大地上,隔开了江西和湖北。
武汉披着雨衣,站在营地前的雨雾中。风在刮,雨水击打的方向不断改变,很快就钻入帽子,打湿了额头。天空阴郁,透着薄薄的光。昆虫都躲起来了,听不到雨之外的声音。虽然是盛夏,在绵绵的雨中,武汉仍然升起一股凄切之感。
“九江沦陷了。不过,你可千万别怪他。”营里走来一人,是南昌。
武汉轻笑:“眼看自己的城迫在眉睫,怕沦陷以后我会怪罪你吗?”
“什么话啊!”南昌气鼓鼓地瞪向他,“不管九江还是我,都在尽力而为!拼尽全力还要责怪别人不是不讲道理吗?我才不是那么心胸狭隘的人。”
“开个玩笑,不要介意。我们还没失去庐山天险呢,还得依靠你。”武汉打个哈欠,往山坡走出两步。昨天下午山下有日军通过,中国军队打下□□拦住了他们的前进。迟早还要开战。
武汉凝视山脚。距离太远,被茂密的植被阻挡,看不清楚。“一场大雨,血应该都冲干净了。不知道尸体……”
“随着山洪一起被冲掉最好。”南昌接道。埋敌人的尸体也是项很麻烦的工作。
“想得真美。”
“就算不用我们处理,夏天蛆虫爬出来远远看到都很恶心,白花花的,一扭一扭的……”
武汉拿胳膊肘撞一下南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