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悠闲地走过。这些南欧人大多带着快活的表情,似乎天生不知愁为何物,中国国土上刮起的风雨一经租界的拦阻,也大都化为不痛不痒的斜风细雨。
他心里有些思虑,却无所谓愁绪,自然也不嫉妒这些外国人。对沈阳和吉林的提议他早就做好准备,现在忧心的无非是离开了自己熟悉的领域与和平的环境,他能否把新的工作做好。这给他造成了一点困扰,也不多,毕竟他始终是个积极进取的人。
与旧的告别,向新的前进。不必再看人的脸色行事,不必再烦恼于各方利益的纠缠。有十几个亲人的相互支持,投身的是坚信不疑为正确的事业。那么忍受再多艰难险阻,也情愿。
而且……他想到,顺着这条路走,就有机会和齐齐哈尔团聚。他相信以齐哥和马将军的本事不会被捉住,他们应该还在北满与敌人周旋。等在南满的根基稳定下来,他就向组织申请北上,当然也要捎上牡丹江一起。长春么,虽然自己很希望他陪在身边,不过他是吉林的人而且从来都很有主见,到时再看吧……
不到六点,夜色就翩然降临了。倦鸟归巢,灯火渐起。空气湿漉漉的,满含滞重的水汽,哈尔滨的心绪却一点点放松下来,甚至还有些敞亮了。
沿街亮起的灯光将天上的乌云映出暗沉的红色,仿佛饱蘸鲜血的海绵,一不留神就要倾泻出来。晚上……雨总该下下来了吧?应该还是很大的雨。
“你还没经历过一样东西。”
“什么?”
“暴风雨。”
“事情要糟糕到什么地步,才能变成你说的暴风雨?”
“到你怀有的梦想被一一击破,到你以为的信仰被瞬间粉碎。到你绝望得即使身在白昼也只看得到黑夜,到你想要大哭一场发泄痛苦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齐哥,你看。我已经挨过了一场暴风雨,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很快,我会去与你相见,你也不能再用看孩子的眼光看我了吧。
他感到事变以来的两年所丢失的力量和勇气一点点流回到身体里。他是哈尔滨特别市,中国东北端的明珠,满溢年轻的活力与自信,只要他自己想明白了,没有什么身外之物能吓到他。并且在光复前,在农夫又能满怀期待地洒下春天的种子前,在他们又能光明正大地走在自己领地的街巷前,他还将竭尽全力,成为和齐哥、沈哥他们一样可靠的男人。
他听到钟摆敲响六下,整六点了。意租界也就几个街坊,长春怎么还没回来?难道是玩疯了跑到别的租界里去了?等会儿吃晚饭要好好批评他。
楼下忽然传来响动。他朝一楼望去,看见一个意外的景象。一辆人力车在别墅门口停下了,天津甩下钱说了声“不用找了”就连走带跑地拍开大门,对开门的沈阳劈头问道:“长春回来了吗?”
“还没有。”沈阳看着天津脸色有点察觉不妙,急忙问,“怎么了?”
天津咬了咬牙。“糟糕……我有个眼线看见了疑似他的人影,在……”
“在哪里?只要在你的地界就不会有危险吧?”
“这不好说。”天津稍微停了一下,凝视沈阳,里面包裹着揣度与怜悯,正是沈阳最不喜欢的一种凝视。在辽西之战开打前,天津就用这样的眼光凝视过他。
“他可能在日租界。”
伪满皇帝溥仪,就是从天津租界被日本人半挟持地踏上了去“满洲国”的旅程。
而长春他……没有人愿意再想下去,可负面的预感已经像毒液一样,一点一滴渗入他们心里,不容人忽视了。
听到消息第一个坐不住的就是吉林。她表示要去日租界一探究竟,是个误会最好,就算有麻烦也要不惜代价把长春救回来。沈阳肯定也要前去,而哈尔滨又强烈要求跟着走,沈阳考虑到他以前因为自己辖区特殊的地位对特务活动比较了解,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就同意带上他了。
天津带他们混进日租界,到一个紧靠窑子的阴暗小巷里停下。“日租界很多人都认识我,再跟你们行动恐怕不方便。”他把日租界的详细地图塞过来,“看到那个疑似长春的人的位置在图上标出来了,不远,就两条街,你们小心一点。”
“好的,谢谢你为我们做这么多。”吉林说。“你快回吧。”
“嗯。你们都保重!”
他们赶到标注的位置时,街上空旷又宁静,这个高档住宅区和两条街外的喧闹窑子巷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们躲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观察着,正小声讨论要不要兵分三路搜寻,一栋房子敞开大门,几个日本人一边做着道别的姿势一边走了出来,簇拥着一个中等身材的人登上一辆漆黑油亮的老爷车。
距离有些远,看不清这些人的脸,也听不见谈话的内容。
车开动了,从他们藏身的阴影边上擦过。在车的后排,在半秒之内,吉林看见了一双她永远不会忘记的眼睛。
那双眼睛没有发现她。吉林打了个激灵,不容置疑地吐出一个字:“追!”
车开得不紧不慢,似乎只是打算在租界区内做一个转移。车才到第一个十字路口停下,三人就追上来了。
按照之前说好的,沈阳和哈尔滨躲在附近待命,吉林装作一个从本土初来乍到的日本女人上前敲窗问路。司机有些不耐烦,但也不忍心把一个漂亮女人晾在一边,简单告诉她路怎么走。
“可是先生,听上去有点远,我害怕……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