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海峡,竟要承受那么深沉的人的忧思与寄托……千百年的忧思与寄托,若化了形,该是怎样比铅块还沉重的物体啊!
“好漫长啊。”他对身边陪伴的朴茨茅斯说。
“是啊,行动前的等待总让人坐立不安。”朴茨茅斯应道。他的城市从16世纪起就是英国皇家海军基地,四年前的敦刻尔克大撤退以来主管海军大小事务,每逢重大行动更是忙得底朝天,只有晚上能稍微闲下来。他的回应却很快,话音中一点听不出疲惫之意。
伦敦摇首。“不是说现在……你想不到也应该,你是后来一百年才在狮心王手里诞生的。【注1】我是想到了诺曼征服……时间过得真快,再过22年,就满整九百年了。”
朴茨茅斯心中咯噔一下。近900年前,英王绝嗣,法国的诺曼底公爵威廉宣称拥有对英格兰的继承权,取得神圣罗马帝国和丹麦的支持,举兵入侵英国并得偿夙愿。伦敦当时已经成年,也早和丹麦人打过无数的仗,对侵略曾有过很激烈的抵抗,然而他最终却在诺曼人统治下登上了首都的宝座。对于这件事,他的感想大概是相当复杂的,朴茨茅斯听到的零星传闻也佐证了这一猜测,但这是第一次听伦敦主动提起。
“想到了……当时的情景?”
“比这个多多了。还想到了其后发生的很多事情……本来赶走丹麦人,以为从此能平静很长时间了。想不到诺曼人还要厉害,我们被彻底打懵了。威廉在我这里修建白塔时我视之为奇耻大辱,想不到的是,被威廉处决的本土贵族们尸骨未寒,我却比谁都还快地诺曼化了……”伦敦低头轻笑,碧绿眼眸中流转着漆黑海水的漩涡,“我曾立誓要保卫温彻斯特作为英格兰王都的荣光,不管来犯者是丹麦人还是别的强盗。最后,却是我在威斯敏斯特教堂亲手夺走了他的荣光。”
“你们两位都是不得已的。”朴茨茅斯说,“温彻斯特也从未因此恨过你。”
“温彻斯特是位宽厚的人。但是在那时,我还没有像今天一样强的心理承受力,能直面自己犯下的罪过。为了证明自己是无罪的,我找了很多理由来说服自己……今天想来,只觉荒唐。”
他记得那些理由里最具迷惑性的一条——诺曼征服和他取代温彻斯特,都是上帝的旨意。尽管悲惨又耻辱,尽管流了无数的血,这都是英格兰走向辉煌的必经之路。他承接天命,成为新都来引领国家取得更伟大的业绩,是他这样的天选之人注定担负的使命。既然是上帝的旨意,就不需要再深究了,只要知道他意志的绝对合法性即可。
这想法一经形成,就盘踞在他心头有了三百年之久。昔日英法联姻,招致诺曼人入侵英国;三百年后,再一次吞下联姻苦果的却变成了法国。当黑太子的一个个捷报从海峡对岸传来,当他伴随亨利五世在阿金库尔血洗法军,当法国半壁江山都落入他们手里……他一度以为,这些辉煌的胜利正是上帝属意于他的最强有力的证据。
因此,当国王要求他与巴黎联姻以巩固未来的英法联合国家时,他也认为是命定的责任而一口答应了。巴黎美丽动人,但伦敦觉得自己永远无法对她产生爱情或类似爱的感情,他答应只为作为首都的职责。
突然间形势急转直下,法军的奥尔良之围被一名洛林的少女解除了。她在战场上只活跃了一年,接着就被英国的主教烧成了灰。但是胜利女神没有再次把微笑还给他们,一个个英军曾经用浴血作战换来的领土被迅速夺去……最后,连英王原本拥有的大陆领土也沦于法军铁蹄。
加莱港吹袭的海风寒冷刺骨,他与巴黎各自驾着马走出军队,拉近到可以对话的距离。
“不要再进攻加莱了。”他怀着一丝侥幸想说服巴黎,“我国在大陆上合法继承的领土,已经一一被你们剥夺而去。我以为两国的战争早已结束,为什么连这一个孤零零的港口都不肯放过?”
“装什么可怜。你们还宣称过合法继承法兰西呢。”巴黎嗤道。
“百年以前,英法两国的斗争因领土争端和继承权而起,这谈不上谁对谁错,只服从于结果。巴黎,你们已经赢得了战争,对此我们没有任何非议。但是加莱已经是我们的最后一块地了,你们已经拿走我们太多,不需要对这一个小小的港口视如珍宝……这场战斗完全可以避免。”
巴黎漠然地扫他一眼,默不作声地下了马。“不可避免,”她宣告着,将手中宝剑深深插入地里,“我不管你有多口若悬河,我只知道一件事:不将英国人彻底赶出大陆,圣女贞德的灵魂就永远不能安息。”
“你怎么知道?你根本没见过她,她活跃的时候你还被囚禁在我的城堡里。当然我去牢里见过她好几次,可没看出来她非要加莱属法——”
“见过又怎样?没见过又怎样?她高贵的灵魂能被你这种屠夫理解?我们决心早定,与你对话纯属浪费时间。百年前,英王虽按律法是法王臣属,却拥有两倍大的领土还公然忤逆,如今一切都会在这场战斗后结束,把那些纠缠不清的链条彻底斩断,从此我们互不相干,互不臣属。滚回你的小岛上,好好地忏悔然后哀泣吧,为你这些年双手沾满的血腥。”巴黎拔出剑,转身面对自己的军队,高高举过头顶:“为圣女报仇!”
对面军队怒涛似的吼声卷来:“为圣女报仇!把英国佬赶出大陆!”
法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