滞,手里的笔迟迟未落下。直到笔毫的墨全聚到笔尖上,终于不堪重负,“啪”的一声掉在了花岗岩的书案上才回过神。
他盯着那滴被跌的四分五裂的墨团,放了笔,叹了口气,丢了公文,起身背着手,来回徘徊。
不久后窗户轻响一声打了开来,苏东林穿着一身夜行衣跃了进来,拱手道,“太子,事成了。”
宋瑾背对着苏东林,盯着案头的一柄鹿皮剑鞘的宝剑,那是他弱冠时,商战赠于他的礼物,从十六岁时起他便一直佩戴样在身边,一直到了如今。
他伸手摸着剑鞘上被磨得模糊了的花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挺拔得少年站在东宫花园的竹林边,双手呈着剑,笑的灿烂,“臣,商战,此生愿效忠于殿下一人,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宋瑾压着眼睑,眼里情绪不明,他默默念着,“……此生愿效忠于殿下一人……”良久方哑着声对苏东林道,“知道了,下去罢。”
苏东林刚闪出窗外,自小伺候太子长大的大太监刘成安喘着气进了屋,见太子独自端着一杯冷茶喝,赶紧夺了下来,“哎吆,太子,您等下,老奴去升炉子,别喝那冷茶啊!仔细伤了身子,老奴该打,这人啊,到底老咯,这刚坐下歇一会,不成想经睡过去了。”说着话人已经麻溜的到了外间唤人拿来木柴重新燃火炉。
喝了几口冷茶宋瑾心中的躁动被压下去了三分,但看到进来的刘成安,那剩下的七分瞬间全消散了。他放了茶碗,望着屏风后头弓着腰打火折子的刘成安,似是不经意间问了一句,“公公几时到的东宫?”
刘成安被问的一愣,后又想到是自己刚才说了老了,他眯眼笑着道,“老奴啊,自打八岁就进了东宫,那时太子还不记事,”刘成安捏着扇子比了比,“老奴记得刚进东宫时,远远的瞧见太子在廊下玩琉璃球,还没有这炉子高呢,”火被点着了,立马架了银水壶,又添了几块炭进去,刘成安眯着眼被勾起了回忆。
“那时啊,老奴还只是个洒扫的粗使活计……”
刘成安如同大多进宫太监一样,都是天灾年间,家里实在活不下去了,为了小的只好舍大的。
他八岁进宫,农户人家没吃没喝自然长得面黄肌瘦,他人又老实没见过大世面,自然被分到了一向不受宠的赵皇后宫里做洒扫。
后头太子不慎落水,东宫的奴才宫女打发了一批,他又被添到了东宫,也是做洒扫。洒扫不累就是很磨人,是宫里真的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的一批人。
在同屋别人抱怨这活太苦太累的时候,刘成安心里却在发笑。在以人当牛犁田,收割,拉磨的农户家里长大,一天只做些洒扫活计实在轻省。洒扫活计没人挤兑,有饱饭吃,一月还可以给家里寄二两银子,如果一直这般下去,他觉得这一辈子很是知足。
然而一年后冬日,没想到他会时来运转。
那日正是张贵妃生辰,不似赵皇后光有个形同虚设的名头,那张贵妃可是实打实的受宠。虽说帮皇后执掌六宫,但谁都知道天成帝是厌恶赵皇后夺了她的权。张贵妃一进宫就越级晋封,三年后已经被封为贵妃,若不是言官压着,怕是已经成了皇贵妃。
她圣宠正浓,何况还有个自出生起就被封为瑞王的三皇子。长得是玉雪可爱,聪慧过人,连太后都夸他肖先帝。宫里隐隐以样华庆宫为首,张贵妃生辰又时大办,东宫那一杆人都是一起子脑袋削尖了往上爬的人。那时宫里都传太子迟早被废,太子被废了谁是储君,谁心里不清楚。
众人全都使尽浑身解数以早打听清楚了瑞王宫里要添人,因此都跑去华庆宫想露个脸好被调去伺候瑞王,因此那日东宫只有一个老老实实扫雪的刘成安。
因白日里太子没穿披风在雪地里玩着了凉,夜里发了热,那日风大,刮开了正殿的门,已扫了雪往外走的刘成安折了回去关门,走进殿里后看见太子缩在窗边塌上直喊冷。
他顾不得其他,行了个礼,赶紧把太子抱到里间的暖阁里,生了火,又跑去太医院,守门侍卫不认他,他便赶紧跑去皇后宫里才叫来了人。
自那以后,他就从干洒扫活的粗使太监一朝成了近身伺候太子的大太监。
宋瑾起身望着窗外的夜空,“孤记得!记得那个夜晚,也记得公公那个温暖瘦弱的怀抱。公公当时抱着孤走路还不太稳当,打翻了案几上孤最爱的琉璃花瓶。”
刘成安笑了,“哎吆,殿下还真记得啊!都怪老奴,老奴那时胆小,生怕磕坏了殿下,结果,嗨,笨手笨脚就把殿下最爱的花瓶给砸碎了,记得当时殿下暗自伤心了好一阵,亲自把那碎片埋到了花园里。”
宋瑾掩在袖中握着的拳头紧了紧,转过身来盯着进来倒茶的刘成安,“是啊!孤还记得,当时公公说打了孤最爱之物,便以公公最爱之物抵偿。”
刘成安把茶碗递给宋瑾,接着笑道,“是啊,老奴最爱之物就是这条老命咯!”
宋瑾垂了眼,拿起茶碗盖子,撇了撇茶叶,根根倒立的茶叶瞬间随着水流四下乱奔起来,如同窗外正刮着的烈烈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