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公公善解人意,连忙凑上前:“皇上有什么吩咐?”
皇上撇过头,不再看我,问:“韩太傅的侄子呢?”
我连忙上前一步,回答:“回皇上的话,林舍人感念皇恩浩荡,正在外头事无巨细记载上书房外种种花草,以显皇上您的高洁之意啊。”
菩萨保佑,皇上可千万别差人去看,不然我俩恐怕明天都得午门见了。
皇上像是突然回过神,“唔”了一声没有深究,低声跟崔公公说:“敬太妃那里还没给她回话呢。”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崔公公立刻说:“奴才这就差人去敬太妃那儿。”
“不用了。”皇上说,“你亲自去。”
崔公公说:“这……”
皇上说:“别人办事我不放心,笨口拙舌的。”
我心想,可是这不是你自己说人丑的吗。
“可皇上这里总得有人伺候啊?”口灿莲花的崔公公说道。
“这满屋子的不是人是鬼啊。”皇上说。
崔公公只得忙不迭去给敬太妃传话。
崔公公一走,满屋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了,皇上在批着奏折,外面等着服侍的小宫女小太监一个个大气不敢出,皇上果然视我为无物,我在纸上写,皇上要崔公公去告诉敬太妃她侄女太丑皇上不要。
我的“要”字刚收笔,突然听见毛笔在笔架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叩响,皇上轻叹了一口气,说:“宋轻。”
我连忙垂下头:“微臣在。”
我脖子都酸了,皇上一言不发,我心想,莫不是皇上不满意,特意支走崔公公,委婉地想让我爹把我领回去?我爹为国尽忠一辈子,还不得羞愤自杀。
过了半晌,皇上说:“你……”
“微臣来迟,还请皇上恕罪!”我抬了抬眼皮,发现林文定趴在那儿了。
皇上漫不经心地说:“你起来吧。”
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皇上继续批起奏折来,林文定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只当做没看见,咳了一下若无其事缓缓直起腰板,和他继续我看青山多妩媚。
戌时刚过,皇上起驾去后宫了。先皇驾崩,皇室成员除服不久,没纳新妃,偌大后宫只有一后四妃,牌子都不用怎么翻,反正就那几个人。我和林文定守在小西横门门口,等听通传的小太监来报皇上宿在哪个宫了,我俩记一笔,就能回去了。
我和林文定刚站定,就有小太监来报:“两位大人,皇上今天去了谨妃那儿。”谨妃是晋王王友俭之女王氏,我落了笔正张罗和林文定回去,小太监挤眉弄眼,尖声尖气地对我俩说:“崔公公吩咐了,叫二位大人再等等。”
我心里一惊,想着皇上小小年纪,可不简单啊,莫非是夜御数女?我大靖朝有希望了。
我俩面面相觑,一动不敢动,果然不出一刻,又有小太监匆匆赶来,我想,没想到皇上在御床上居然是个快枪手,年轻人,性子真是急啊。
小太监满头大汗,对我俩说:“皇上刚进谨妃的朝华殿,静妃突然腹痛难耐,现在皇上摆驾灵翊殿了!”静妃是镇北大将军张亢之妹张氏。
崔公公果然料事如神!
我忍着哈欠写静妃肚子疼皇上又去看她了,还没等写完,又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说:“二位大人,灵翊殿突然走水,皇上避去一墙之隔的德妃的永香殿了!”德妃是太皇太后侄孙女李氏。
还没等报信的小太监喘口气,又来一人:“淑妃落水,现在皇上在延珍殿!”淑妃韩氏可是林文定他们家亲戚,林文定眼前一亮。
我不急提笔,叹了一口气,心想,这进士及第果然还是嫩了不止那么一点儿啊,所以说,人不能读太多书。
果然,笔都没落呢,又有人来报:“延珍殿也走水了,皇上现在……现在回了紫宸殿东暖阁自己歇下了。”
我把册子一合,转身招呼林文定:“走了。”
林文定还在那里握着小太监的手,细细问着皇上伤着哪里没有,诶呀没有就好,这天干物燥的,你们可要小心伺候,你看偌大个后宫,竟然这么容易走水,你们这是粗心哟,话说,此事蹊跷,要不要请钦天监来看看风水……
我勾住他,说:“你放心,皇上没事儿。”
第4章
林文定将信将疑,跟在我屁股后面,神秘兮兮和我耳语:“是不是有人暗害皇上?”
我说:“你想什么呢。”
林文定搓了搓衣角,又羞羞答答地问:“今天皇上跟你说了什么呀?”
我一头雾水:“什么说什么?”我想起他今天中午被我甩在偏殿,一拍脑袋,说,“哦哦,这事儿啊,皇上可喜欢你了,见你没来,还特意问我呢。”
林文定开心地笑了。
我漫不经心地想,皇上一个人宿在了紫宸宫,却没去皇后的清安殿。
我和林文定是宫中留守随侍,按理说不必归宅,前殿的史馆拨了一座小院子给我俩住,院中一棵长得歪歪斜斜的石榴树,不知道今年有没有石榴吃吃。
林文定进了屋,茶都来不及倒,就坐在桌前工工整整地把白日里那本起居注拿出来誊抄了一遍,我静悄悄走过去,趁他不注意,把他誊好的卷子拿出来对着灯一看,上面笔风庄重地写道诸如皇上今天亲切召见了云南巡抚方云深,对方云深及其家属进行了亲切的问候……
我连忙翻出我的册子扒拉出那一页,我写的是,皇上说方云深的女儿他不会收进宫的让他老实点,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