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沛恩换上盔甲,临行之际经过西北角落朝华居,见朝华居台阶绿痕深深,不知多久无人踩踏,不知怎么的,忽然记起,那一日,顾氏得知当年江南旧事,一张脸蛋苍白似雪,失了往日里的故作将强,竟显出几分荏弱之态来。心中一动,足跟微转,既是踏了进来。
居中人幽居时间既久,已经习惯孙沛恩时不时来朝华居,发一阵疯。甫见了孙沛恩,除了一阵子略略慌乱,很快严阵以待又井井有条,将孙沛恩引至主屋。
阿顾一身铁锈红衣裳,福身道,“大王。”
“孤接到父皇旨意,”孙沛恩道,“即将前往辽东剿灭生奚叛乱。”
阿顾闻言,一双眸子抬起来,荔枝眸又清又亮,随即垂下,朝着孙沛恩行了一礼,“阿顾在此恭祝大王能够平安归来,建立不世伟业,速速归来。”
“速速归来。”孙沛恩念着这句话,唇角含起一丝冷笑。此去辽东,归期不定,但父皇派遣的使者尚停留在北都,却是催着要自己即刻出发。
他默然片刻,“多谢你啦。”
“大王稍等。”阿顾忽唤道,
转动轮舆,推到一个针线篮面前,取了几根红色丝线编制,“我听闻古语夫君出战,妻子会赠送平安结,祈祷保佑夫君平安归来。我不知道你要出征,所以从前没有备这个。如今你既要走,我就给你现编一个吧!”
孙沛恩闻言愕然,瞧着阿顾雪白的手指运送如梭,鲜红的丝线在指间翻滚,不过片刻,便打成了一个精致的平安结。
阿顾低头,将平安结系在孙沛恩腰间,低声道,“往事不可追。如今,我是诚心跟你过日子。盼着你好好的,”
孙沛恩喉结微微滚动,这一生,他有过很多个女人,但阿顾是唯一一个在他出征前为他编织平安结的女子。一时间感伤复杂,顿了片刻,抱着阿顾,低低誓言道,“我会回来的。”
阿顾身形僵硬,渐渐软和下来,低声应承,“我知道的。”
轮舆悄悄,阿顾抬起头来,目视孙沛恩大踏步离去的背影,目光幽微。
陕郡月色如水,遥远的长安城中,太极宫金碧辉煌,依旧维持着大周皇城的尊贵华丽。
“二嫂难得进宫来探望我,”皇后寝殿延嘉殿中,皇后王合雍一身珠翠华妆,坐在主座上,姿态雍容含笑,瞧着今日进宫晋见的嫂子,太原王氏嫡二房堂兄王敏之妻萧兰照。
“许久未见阿兄了,不知阿兄近来如何?”
萧夫人知道王皇后提的是她的嫡亲兄长尚书右丞王颐。闻言垂眸片刻,“堂兄一切安好。只是不大自由,族中长辈发了话,命人紧紧跟在身后,不得随意出入。”瞧着王皇后诧然目光,笑着解释道,“大堂兄年纪已经不小,还不肯娶妻。七叔公看不过眼,发话家中诸位婶婶定要在今年为他寻一个才貌双全的世家人选,将婚事办了。怕堂兄不肯配合偷偷溜了,遣了专人紧紧守着大堂兄,在订婚之前派人跟着,哪儿也不许去。”
“这是好事呀!”王皇后闻言极是高兴,作为王颐的嫡亲妹妹,她自是最关心嫡亲兄长,“七叔公做的好。若择定了人选,定带她进宫来给本宫亲眼瞧瞧。若是明年本宫能抱上小侄子,就心满意足了!”
萧夫人含笑应“是!”
“不独殿下挂念堂兄,家中人也挂念殿下呢。”萧夫人道,抬眼打量着王皇后片刻,见王皇后笑容端庄,身形略显一丝窈窕,眸子闪过一丝怜悯之色,娓娓道,“夫君与我闺中闲话,总提起殿下幼时在家中,已是姐妹之范。惜乎宫闱宫闱森严,家中男丁不好随意入宫求见,但对殿下都是着实思念着的。殿下也该当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妾身瞧着,殿下较从前却是清瘦了些!”
王合雍闻言摇着红宝牡丹扇的玉手微微一顿。如今宫廷空虚,她既需统筹管束后宫,又担心东都皇帝安危,兼且思及姬泽恋慕顾氏之事,柔肠婉转,此时听闻娘家亲人情真意切的关怀,不由眼圈一红,叹道,“多谢嫂子关怀,也就只有嫂子如今心疼我了!”
“瞧殿下说的,”萧夫人笑道,“我们不心疼你心疼谁呢?殿下也该当为自己想想,这世上,只有自己最看重自己,若自己都不珍重,岂不是太可怜了么?”
王合雍失笑摇摇头,。己何尝不想清闲度日。但偌大一个太极宫,虽则姬泽如今不在宫中,但其余妃嫔宫人浮于事,自己想要彻底管控,着实要费些心思。如何能放松下来?但感念萧氏一片心意,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二嫂。”
殿外传来孩童的喧哗声,顷刻“蹬蹬蹬”的脚步声,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从外头奔了进来,肌肤白嫩,精致俊秀,眉眼带着皇室特有的凤眸特征,扑到王合雍怀中,仰头笑道,“皇婶婶,枚奴想要吃白玉糕。”
王合雍将姬灼抱在怀中,含笑道,“哟,枚奴这是从哪儿来啊?”
姬泽御驾亲征之前,传旨命吴王第四子姬灼,魏王十三孙姬炀,宁王三子姬炜接入宫中养育。王皇后年轻膝下无子,对这几位皇侄都颇为爱护,是以几位小郡王虽然都是年纪幼小,闲暇之时很是思念家人,但在王皇后的疼爱下,倒也不至于难过,都开开心心的。
“禀殿下,”姬灼身边的教养姑姑饶氏上前禀道,“灼郡王与炀郡王,炜郡王几人在御苑中捉迷藏,本次该当是炜郡王寻人,灼郡王在假山中躲了一会儿,想念皇后殿下宫中的糕点,便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