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箱子的东西,孙县丞并未阻拦,亲自送孙蓬一行人出了县衙。
直到走远,孙蓬仍忍不住回头去看。
县衙门口,那个身形消瘦,精神看着并不好的中年男人仍旧双手交握,躬身相送。
“大师。”孙蓬回过头,手中的箱子沉甸甸的,如巨石般压在他的心头,“我想救他们。想代替黄大人,救这些苍生百姓。”
谢忱的脚步微微一顿,孙蓬似乎毫无知觉,依旧往前走着,丝毫不知身侧的男人已经落后了自己半步。
直到良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来,转身去看。
谢忱就站在原地,唇角意外地弯着好看的弧度:“好。”
第38章 【叁捌】冤假狱
被孙蓬带回官驿的那箱子东西,极为重要。
他没见过这位晋陵县令,一次也没。但透过这沉甸甸的箱子,孙蓬仿佛能看到,这位黄大人兢兢业业,为民请命的一生。
箱子里的东西,从旱灾伊始开始记录,涉及了旱灾开始后晋陵等地的灾情及应灾情况,还有灾情开始后晋陵当地的许多信息,包括大户私该水渠,与县衙发生冲突不愿让水于民,哄抬粮价等。
更重要的是,在箱子的最底下,孙蓬发现了一封力透纸壁的书信。信中坦言了自己的失职,历数自灾情发生后,长州刺史的种种劣行,其中更有对长州刺史瞒而不报的痛斥。
信的末尾,“臣叩首百拜”几个字,藏着太多的悲凉。
“这信,怕是黄大人悬梁自尽前才落笔写下的。”
孙蓬长叹一声,转手将手里的书信递给了谢忱。枸杞知晓他们这是要谈正事,早早守在房门外,屋子里只留了孙蓬和谢忱二人。
刚煮的茶,倒在茶盏中还散着热气。也不知是书信中难以压抑的悲凉糊了眼,还是被茶水的热气蒸得眼睛难受,孙蓬抬手揉了揉眼,再松手时,眼角泛红,眼眶内还带着湿气。
“他写了这么多东西,却苦于没有门道,不能直接呈送到陛下面前,只能悲愤自缢……黄大人他恐怕至死都在盼着,能有人知道真相,救助晋陵的百姓。”
“你要如何?”谢忱扫过整封信,重新将信折叠好道,“可是要上报朝廷?”
与县令上报朝廷需经过上峰一层层传递不同。监察御史可直接将消息传至御史台。
再经由御史台,不必通过三省,直接向熙和帝禀报。如此,便可尽量避免中间消息被压下或滞后的情况。
“长州受灾一事,非同小可,晋陵县县令为民请命无果,悲愤自缢,更不是什么小事。我即刻遣人回京,请御史大人求陛下裁断。”孙蓬又道,“在朝廷来消息之前,晋陵这里的事,还需要我们自己来安排。”
他说着,抬手就要研墨。
谢忱伸手拿过墨块,摇头道:“贫僧来。七郎执笔便是。”
要送回御史台的折子,孙蓬写的尤其认真。
每一笔一划,都稳稳当当地落在纸上,生怕错漏一个字,令承担了晋陵等地数万人性命的折子成了落在他们头上的砍刀。
待到最后一笔落下,孙蓬长舒了口气,拿起折子吹了吹,忽的双手一递:“大师,这样可妥当?”
谢忱有一瞬停顿,接过折子,一字一句扫过上头的每一行字,完了阖上,抬头问道:“派谁回京?”
孙蓬的身边根本没带多少人,再回去一个,得用的便愈发少。
孙蓬沉默,点到随行一人的名字:“让他去。他早年是武行出身,骑马不在话下,且风餐露宿,快马加鞭,需得身强力壮。他去最合适。”
回京之人很快便叫到房中。
门外的枸杞丝毫不知他家七郎究竟对人说了什么,只晓得这位大哥从屋子里出来后,神情就变得十分凝重,没多久骑着马离开了官驿。
他回头看了看没关上的房门,探进脑袋问:“七郎,可有我能做的事?”
孙蓬低头写着什么,闻声停下笔,缓缓道:“明日你与我一道去趟武阴县。”说着,他抛给枸杞一个荷包,“去街上买点东西,明日拜访刺史大人,不好空手登门。”
枸杞应声退下,脚步声哒哒哒地从楼梯口传来,越来越远,越来越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