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天前,唐宁就收到先生的信,说是吕大夫同意给他二哥和弟弟看看。当时家里病的病,忙的忙,根本抽不开身,好在吕大夫要给程姐姐至少治疗一个月,他还有时间。
正好今日阳光明媚,差几天就到学堂开课的日子了,唐大嫂带着妞妞回了娘家,唐木留在家里照顾唐木匠,唐宁就和唐云收拾收拾上了路。
吕大夫家在镇上东北一角,位置清幽,房子格局却很好。唐宁还是第一次进这种富人才有的宅子,宅子不大不小,有三进,还有个小花园,整个宅子玲珑细致,布局非常讲究,跟小镇风格简直是两个世界。
吕宅的下人话不多,默默给两兄弟带路,两兄弟也不开口套近乎,一行三人穿过垂花门,绕过影壁,直接进了内院侧厅。
两兄弟辞别那个下人,刚进门就看见两人分别坐在一圆桌前,桌上摆了好些精致菜肴,二人有些尴尬,正赶上人家饭点了。桌上坐着的两人却很淡定,也不起身,等兄弟二人行了礼,程先生才开口两边互相介绍了下。
吕大夫看着有四十多岁,肤色较黑,眼神温和,脸庞瘦削,留了两撇小胡须,整个人有一股浓厚的书卷气,比程先生更像个教书的。他直接越过唐云,看着唐宁,眼神很温柔,却无端端让唐宁起了层鸡皮疙瘩,只听他冲着程秀才笑说:“敏之,难怪你这般不遗余力地替他说情,我若也有这般钟灵毓秀的徒弟,也当宝贝似的宠着。”
说着便转向唐宁道:“老夫并无内眷,这座宅院只老夫一人居住(仆人不在他考虑范围内),便吩咐仆人把二位贤侄引进内院,望贤侄莫要在意。”
兄弟二人忙表示不在意。
吕大夫满意点头:“如今已是午时,有事饭后再叙,可好?”
兄弟二人连忙点头同意,由着丫鬟端盆清洗一番,入了座。
饭间,二位长辈谈笑风生,丝毫没有食不语的规矩。程先生比吕大夫小了近十岁,二人却意气相投,很有忘年交的意味。
唐云两兄弟却很安静,只默默吃饭,唐宁好几次想咳嗽,都被强行按了下来。
饭毕,下人进来收拾桌子,四人转至花厅,喝茶消食。唐宁手捧清茶,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吕大夫论古博今,一不小心没忍住咳嗽,这一咳好似把方才按下的全都咳了出来,咳得他腰腹酸痛。
吕大夫按下话头,上前看看唐宁的脸色眼瞳,利落地伸手把脉,左手同时捻起胡须。不一会,他便松手,冲身后小童挥挥,小童机灵地回身取了笔墨。
唐云看先生认真的样子有些着急,想上前询问,被唐宁按住。程先生等吕大夫写完,方开口问道:“我这徒儿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吕大夫把方子交给小童,示意他去抓药,方不慌不忙道:“无甚大事,胎里带的病根罢了,平日隐在体内不易发作,外面只看着健壮,如今被这场伤寒引出,倒方便老夫调理。平日按着老夫的药方服药,过个一年半载便可去根,看在敏之的面上,老夫这次只要收八成药钱罢。”
程先生苦笑:“你的八成药钱足可让我这小徒弟倾家荡产了,我若真有那面子,不如先把我闺女的四成药钱免了罢?”
吕大夫挑眉,脸上带出几分精明:“你当我是开善堂的不成?老夫的药都是老夫天南海北亲自收集的,一般药堂可没有,就是老夫亲儿子来要也是分毫不让的。由此可见,老夫对敏之可是比对亲儿子还好。”
程先生被他不伦不类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别人不知,他可知道,吕大夫早几年就和儿子闹翻了,父子俩能不见就不见,见面如见仇人一般。可八成药费他的小弟子委实承受不起,他低头略一思索便道:“我去年得了一本手书名《杏林纪要》,也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吕大夫眼睛一亮,也不废话:“如此,老夫就收你徒弟五成药钱罢,你闺女的四成药钱不能再低了。”
程先生没想到吕大夫给的折扣比他预料的还低,可他也不露声色,继续沉吟。
吕大夫看他模样,捻捻胡须,叹口气道:“那边那黑小子耳朵不灵,药石无效,老夫便无偿给他扎半月针,如何?可不能再低了。”
程先生暗自纳罕,难道《杏林纪要》是什么了不得的医药圣典,能让这抠门的老朋友这么舍得下血本?要知道吕大夫最拿手的就两样:制药和针灸。若是富贵人家来求他治病,药材不必说,就是针灸不费什么成本,他也是按一针一两金来算的。吕大夫是否是全天下最神的大夫,程先生不知道,但他是全天下最贵的大夫倒是真的。
想归想,程先生也清楚这是老友的极限了,于是他便微微一笑,喊唐云兄弟过来谢礼。
吕大夫是个利落人,看了唐云耳朵后,便领着他到耳房扎针了。唐宁想跟去,却被程先生拦住,“奉临行针时最忌有人旁观,你跟我来。”说着便转身向自己所住的厢房走去。
唐宁讪讪跟在后面,先生走的很快,等唐宁进门时,先生已然背对他站在窗前。唐宁迎着午后刺眼的阳光,只能看到先生颀长挺拔的背影,此时的先生丝毫不见平日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