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我过去的二十三年,所享有的饱满的童年、深厚的母爱、无私的友情,我感到一阵奇异的满足和疼痛,二者交织在一起。我感到自己像个鼓鼓囊囊的气球,快要在太阳底下暖洋洋地飘起来了。最令我感到神奇和由衷感激的,仍然是,我可以遇见你啊,阿萨。仔细想起来,这是多么奇妙的缘分!一个人居然可以在还没学会走路的时候就认识了另一个人,灵魂相接,一起长大,最后……最妙不可言的是,他们竟然彼此相爱。我的眼睛里生出一种满足的胀痛感,它要落泪了。
我知道快要到最后了。
1943.1.29 阴
左腿中弹。幸好没有卡在骨头里。保罗斯将军让我别再出去了。
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阳光了呢。
1943.1.30 阴
纳粹党执政十周年。早晨,我们就从无线电里听到戈林的演讲:
千年之后,德国人将怀着敬畏的心情谈起这次战争……将来人们会谈起伏尔加河上的英雄战役……
可是,至少在这里,这块废墟中的地下室里,我们没有人愿意一争这个英雄的称号。
施密特将军在交火最猛烈的时候带回了一个孩子,我看到过他,大概曾经和施密特将军的弟弟呆在一个队里。
保罗斯将军让我给元首发去一份电报:
最后崩溃不出24小时。
元首的回应则是一份加官进爵的赏赐。他授予了保罗斯将军元帅节杖,同时让一百一十七名军官各升一级。
第六军团的光荣和可怕的痛苦现在都快要结束了。
1943.1.31 阴
结局正在到来。
下午的时候,保罗斯将军命我向总部发出最后一份电讯:
第六军团忠实于自己的誓言并认识到自己所负的极为重大的使命,为了元首和祖国,已坚守自己的岗位,打到最后一兵一卒,一枪一弹。
随后,以电报员的身份,我发出了最后一份电报:
俄国人已到了我们地下室的门口,我们正在销毁器材。cl.(注8)
事实上,苏联人离地下室入口还有一段路呢。不过到这个时候,我终于可以不再是隶属于第六军团的电报员了。身为电报员的使命,我已经做完了。作为军人,只有一个最后的使命在等着我完成。那就是死亡。
我是菲恩·格兰佛。现在是1943年1月31日下晚,具体时间不清楚,我的表丢了,周围的人都乱糟糟的。我所处的位置是斯大林格勒,但我一心想念的是我的家乡弗莱堡。这里的夜晚总是很早到来,但也许是因为天色太苍白和阴沉了,夜晚和白天的区别其实没有那么明显。完全不像弗莱堡,那里有蓝色的纯净的天空,蜂蜜一样的阳光。我可以趴在草地上涂涂写写那些关于密钥和电码的东西,这是我的兴趣所在。阿萨坐在树下,就在我身边,他家的希伯来文史书。
阿萨。
阿萨。
阿萨。
说起来,为什么你不太喜欢自己的全名呢,阿萨。小时候说你的名字不好听,是骗你的啊。he.多好听的名字啊。我喜欢这个名字,因为爱着这个名字背后的人。因为他的黑色的卷发和蓝色的眼睛;因为他会孟加拉的古诗和法国情歌;因为他是我的爱呀。
现在,我决定到室外走一走,呼吸一会儿新鲜空气。
也许,会有阳光也说不定呢。
cl.
作者有话要说: 注8:国际无线电码,本台停止发报。
☆、第 5 章
瓦尔特和卡尔博士的商约意外地进行得很顺利,看来布鲁诺之前并没有能在办公室里找到什么有效的材料证明丽日和奥托·奥伦道夫博士的约定。
于是,他只好在旁边干瞪着眼,红鼻子一抽一抽地耸动着。
瓦尔特签下了这里的两座焚化炉外加一座加温装置,精神愉悦地参加了当天的晚宴。
第二天他以顽强的意志起了个早。
拉开窗帘时,他看到了昨天的那个坑。大约三十个赤身露体的人站在离坑不远的地方,那些还是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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