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霁说:“这益州城我小时候就逛遍了,想不出什么好玩的地方。”
小二说:“今天城里有大事,好多人要去瞧热闹,我是走不开,不然也去了。”
这事说来可怕,半月前一伙不知名的盗匪在简州抢劫了永平节度使送来的新年贡奉,将银钱珠宝土产绸缎等贡物散发给邻近刚刚遭受雪灾的村民。官府抓不到匪徒,便把那些收到赃物的平民一股脑全押来益州候审。
朝臣们认为这种公然冒犯王法,藐视皇权的罪行不可饶恕,须得杀一儆百,严惩不贷,请奏将窝赃的民众判做匪党,妇女充作军妓,儿童收为官奴,其余五百七十一口男丁全部处死。今日午时就要在菜市口行刑。
商荣赵霁成天足不出户,此刻方闻这满城风雨,赵霁登时愤慨:“这些废物官员抓不到强盗就拿无辜百姓开刀,胡乱杀人就不怕遭报应?”
商荣近年熟读经史,这方面见识比他多,明白朝廷意在用这些平民的人头立威,以儆效尤。维持稳定需要铁血手腕,但对当事百姓来说太残酷了,而那匪首本意是赈灾,却反害得灾民家破人亡,也是个处事莽撞的糊涂虫。
问小二:“那带头抢劫的强盗是谁?这个有人知道么?”
不问则已,这一问竟扯出个熟人来。
“告示都贴出来了,说楚地一个叫秦天的大土匪近日流窜至蜀中,这案子就是他手下人干的,官府悬赏两万两银买他的人头,提供消息的也能得到一千两银子的赏金。”
小二见赵霁面露诧色,问道:“您二位莫不是知道这贼头?”
商荣见机快,说道:“我们以前也在九江着过这贼人的道,听说他在云梦泽势力很大,怎会放弃那边的家当跑来蜀地?”
小二打趣道:“这就得问他本人了,没准是来探亲游玩的。”
商荣也笑着把话岔开,问他:“你说今天城里的人都去看热闹,是看官府砍那些犯人的脑袋吗?”
小二说:“去菜市场看杀头的人是多,去妙圆塔院朝拜王上的人也多。”
所谓的“王上”自然是蜀主孟昶了,这位君王是后蜀高祖孟知祥的第三子,在位已有十多年,他举行登基大典时赵霁还曾跟随父亲进宫朝贺,那时年岁太小,记不住事,后来常听人说他好学能文,重视农桑,当政这些年蜀国国泰民安,好像是个不错的君主,但也有人说他贪图享乐,生活奢靡,连宫妃用的尿盆,和他自用的溺器,都要用珍珠七宝加以装饰,毁誉参半,两相抵消勉强算不功不过。
城内即将发生重大血光,孟昶却挑在这一天去寺庙拜佛,商荣觉得这事颇为怪异,小二解释:“听说王上也不想杀那些百姓,但国法纲纪为重,他迫于无奈,就想在行刑前先去寺庙告罪,让僧人们做法事超度亡灵。”
那妙圆塔院兴建与隋朝,也是大唐玄奘法师出家受戒之地,寺内供奉着他的顶骨舍利,到后蜀成为益州城内唯一一座皇家寺庙,常有皇亲国戚前往礼佛。
小二说到这里建议他们也去瞧瞧。
“今天去妙圆塔院的人其实大部分是去看花蕊夫人的,她是王上的宠妃,文采出众,姿色嘛更是艳冠群芳,能与古时的西施王嫱媲美呢。”
这位花蕊夫人是蜀地家喻户晓的人物,赵霁早几年就听过她的大名,那时她刚入宫不久即获孟昶专宠,因她喜欢芙蓉花,孟昶便在益州内外遍植芙蓉,每到花开,方圆四五十里锦绣铺地,益州因此渐渐有了“蓉城”的称号。
提到芙蓉花,赵霁想起姨娘费初蕊,她也喜爱这种纤细粉嫩的花朵,当初在自家庭园里种了好几株,每到秋季花朵盛放,人面映红,更比花娇……
姨娘那样才貌双全的女子理应做人上人才对,可怜身世飘零,为人作妾,又嫁给我爹这个短命的,遇上蔡氏那种黑心主母,那年家变,她无辜蒙冤,也不知是生是死。我受她养育之恩,未曾回报半分,这遗憾怕要抱恨中天了。
小二走后商荣关了门,与赵霁低语。
“我不信这事是苗小姐干的,她聪慧明智,行事不会这么没头没脑。不是有人冒她的名,就是她手底下人任意妄为,那些老百姓的人头一落地,她的名声也要受损。”
“那丫头自高自大惯了,不会在乎自己的名声,我就是纳闷,她来蜀地是和糖心成亲的,干嘛还带着手下那帮土匪?”
“你真信苗小姐会乖乖听从家里安排嫁给唐辛夷?那天听你说起这事我就奇怪,苗小姐早和她父亲翻脸了,以她的性格绝不会回头认错,更不会接受这门亲事。”
“天枢门的送亲队伍不是已经来了么?难道送顶空花轿去唐家堡?这等于存心闹事要跟唐门撕破脸,苗门主真这么做,除非害了失心疯。”
“你太天真了,也许他们私底下跟唐家堡达成了协议呢,苗小姐迟迟不归,婚事一直拖着有损两家名誉,所以先走个过场掩人耳目,至于那顶花轿谁坐都无所谓。”
“可是糖心信上不是这么说的呀。”
“哼,你又不是菩萨,他怎会事事跟你讲真话,装可怜搏同情罢了,就这点来说你俩真是臭味相投。”
经过这么一番讨论,赵霁心里也没了谱。商荣预感苗素不会忍气背这口黑锅,今日法场上必有事端,决定前去观望。将乐果儿关在房内,委托小二照看,戴上佩剑离店向大街走去。
二人住的地方离妙圆塔院不远,走到北门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