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我听到抽屉翻动的声音,睁开眼看到母亲正蹲在我房间里,举着一把光线微弱的迷你手电筒,脑袋不断地向柜子里探入。
我眯着眼有些疲倦,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让我确信今晚再也无法入眠。等过了几分钟,母亲仍旧没离开,我终于忍不住喊了她一声。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不耐烦地小声让我什么都别管,继续睡。
看来这么多年,她依然没我是睡眠浅的体质。
我躺在床上,揉了揉发痛的头,问她在找什么。
她不理会我。不过半晌过后,她仍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只好低声询问我:“你那块表呢?”
我明知故问道:“哪块?”
她说:“前几年买的,白的。”
我沉默了几秒,说:“你先告诉我要卖了做什么。”
黑暗里没有听到她的回答,我继续问:“是你自己留着,还是我爸要的?”
“不给他。”
我把眼睛闭上,告诉她放在了台灯后面,她临走前不忘再次向我确认腕表是否崭新。那是我十五岁那年她送我的生日礼物,几乎没戴过,保存在盒子里,我偶尔才会拿起来看看。
最近半年来,父母都分别变卖了一些贵重的东西,书柜里原先陈列的收藏品所剩无几。让我觉得比较好笑的是,他们一直都瞒着彼此,同时又怀疑对方,直到家里值钱的玩意越来越少,他们便心照不宣地把目标转向了我。
不过我也没什么重要的物品,随便他们拿就是了,更何况其中大部分本来就是他们给予我的。
转天上学,我头昏昏沉沉的,却也没什么困意。
我给昨晚的练习试卷写上班级姓名,笔尖抬起的刹那,旁边的人影忽然把试卷抽起,闪走了。不用抬头我也知道那是池钰,他明明成绩不差,但每次写完作业都要按照我的答案校对一遍。
之前,我想过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平时待人的态度足够友好,才导致他越来越得寸进尺。后来发现,他的自来熟体现在方方面面,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哪怕我对他非常冷淡,他还是会擅自把我当成朋友。
坦白讲,我非常不擅长和这类过于热情的人来往,池钰经常把握不好分寸,甚至跟我形影不离。我一直搞不懂全班那么多人,他为什么偏偏挑中我当同伴。
放学后我没有回家,池钰叫了几个朋友一起去打游戏。最近我也懒得拒绝他的各种邀请了,至少我不用太早回去面对疑心病太重的母亲。
然而池钰去网吧却沉迷起了单机游戏,其他人只好各自玩些别的。这种毫无互动的尴尬气氛对于我来说正好,我不用再耐着性子参与他们的吵闹了。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池钰的女朋友,听说他们从小相识,感情深厚。我见过她几次,看得出她对游戏一窍不通,但她还是会陪在池钰身边,时不时夸他厉害,十分会满足池钰那点大男子主义的心理。
母亲以前跟我说,人一旦爱上另一个人,就是给了对方随心所欲伤害自己的权利。虽然我一直认为她这辈子愚蠢透顶,但这句话我却不会怀疑。每当我看到池钰和那个女孩在一起时,我都不自觉地替他们猜测,有朝一日到底谁先喜新厌旧。
之后我们一起吃了顿饭。池钰在看老板给的晚间报纸,其中一个版面新闻提及了他父亲的那支警队,和他们最近侦破的藏毒案。他兴高采烈地拿过来给我们看,仿佛功勋全都归他一样。
池钰一直都很崇拜他爸爸,经常会给我讲他的那些英勇经历。准确地说,池钰经常会给我讲很多人的事,除了他爸爸,他女朋友,更多的时候都在聊他弟弟。
或许是因为同龄人都是独生子女,池钰在这件事上有不小的优越感,他不是家里的儿子,而是哥哥,听起来就多了份责任。
他给我看过他弟弟的照片(他拿出来的时候,我难以置信竟然会有人随身揣着一张6寸相片),我不得不忍住对小孩子的厌恶,笑着夸了句可爱。
晚上我回家,父亲的车没停在外面,看来今晚依旧没回来,也有可能是连车也卖掉了,毕竟他越来越需要钱。
我按门铃,等待母亲出来迎接。按了几下里面好像都没有动静,我又敲了敲,还是没有回应。她晚上从不出门,多年如此,因为怕黑。而且地毯下的钥匙还在,证明她没离开家。
今天的这点反常让我思维有些迟钝,我捡起地上的钥匙,插入锁眼,转动。
打开了。屋子里一片漆黑。
她在家的时候会一直把门反锁上,我平时只能等她解锁开门。但现在她人不知所踪,离开也没带走钥匙。
我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尽可能让每个角落都被光覆盖。我去她的卧室寻找她平时的贴身用品,都还在,没有整理过的痕迹。
但是当我进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却发现凌乱了不少,桌子的位置被人移动过。我拉开第二层抽屉,果然空无一物了。这里原来有一块玉,是她送给我的,在我出生时为了辟邪保平安。
现在她带着我最后的礼物离开了,很久都没回来。直到父亲后来如她所愿死去,她才重新见了我一面。
那个时候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比我过得好。
[二]
在母亲消失后的第三天,父亲不疾不徐地回家了。他知道这件事后没有太大反应,好像表情还更轻松。他坐在沙发上,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冲我笑道:“那你怎么还在这儿,你跟她不是感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