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醒来就是要问的,回答的淡定从容,“这场雨下得好,莲花开了一池。要去看看吗?”
奉天诧异地看着他。
“他在石桥上。”
这里的莲花每年都开,也看了多年了,总是没有江南的莲花来的叫人怦然心动。奉天将目光拉回,落在石桥上那个屹立不动的身姿上。那人一身黑衣,是他最喜欢的样式。
“飞云。”
陌飞云回头看着他,面色平淡。那天夜里,奉天在听到他叫他名字的时候,曾经幻想过,他们痴缠整晚,醒来那人就在身边,对他目光柔和,不必说话也好。
奉天缓缓走到他面前,那人比他高出一点点,却显得异常高大。
陌飞云知道他过来,转过面来。他忽的单膝跪地,腰却是挺直的,仰头对上他的目光,面上却是带着与他此时动作完全相违背的傲然,“属下知罪!求皇上赐属下一死!”
这句话出口字字铿锵,敲击着聆听者的耳膜。
奉天凝视着他,忽然伸手抚上对方面颊。面上异常平静,就像是之前的疯狂痴缠全都是梦。
“你走吧,想去哪里都可以。”
天涯路
陌飞云怔怔抬头看着他,奉天退开一步站在离他三步远的位置,也静静看着奉天。
这句话说得这么平静,丝毫不像是欺骗,就好似他真的明白了。
奉天忽的道:“岳无双在誉王府,你不必担心我拿他威胁你。”他顿了顿,“我已经让人在宫门外备了马匹……”
陌飞云站起身来,静立在他面前,像是在猜测他话里的真伪,到底能有多少把握认定这话是真。
奉天苦笑一声,“趁我还没后悔,你还是走吧。”
陌飞云再不迟疑,大步步下石桥,他双腿修长匀称,转身的时候带起一阵微风,俊美无筹。陌飞云脚步没有任何迟疑。可是奇怪的是,他没有御起轻功,只是这样毫不回头地健步走远,仿佛故意用这种绵长的方式,叫身后这个人痛到最后。
奉天忽的上前一步,眼中尽是痛楚。
“你就这么恨我?在我身边让你生不如死?我肯放下尊严,为什么你却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奉天失声哭喊,就像是一瞬间失去冷静,喊得有些声嘶力竭。
那人停下脚步,周围寂静一片,沉默有时也算是回应,即使奉天不愿接受,似乎也是事实。
陌飞云没有停留多久,也没有回头看他。他继续往前走,没有为这个机会回头。
奉天身子微微晃了晃,侧过身靠在石桥栏杆上,滑坐下去,目光流连在陌飞云消失的那扇大门外。
他把身子缩成一团,双臂将紧紧抱住自己的身躯。
片刻之后,奉天抬起头,刚才的失态已经不复存在,面上恢复一派王者气度,即使面色苍白,也由灵魂中散发出一股尊贵气质。这是少年王者特有的气息,消失在他脸上多久了?如今却是完完全全如同一张完美坚韧的面具,将他一身的伤掩饰得毫无一丝痕迹。
停云阁还未建成,可是如今已经初具规模。楼阁不算很高,却可以越过众多宫殿,看到广阔的宫闱之外。宫门前的一切尽收眼底。
宫门前,奉天跨上马,侍卫退开,没有人阻挡他的去路,隔得有些远,看得却很是清晰。
陌飞云穿着来时的那件衣服,他什么也没有带走,孑然一身,只骑走了那匹马。
他骑马的样子渐渐和珍珠河畔与他一同策马的身影重合,背景不是这样的重重宫闱,是塞外高过马腹的茫茫原野和高原的天空。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陌飞云从来都不是一条狗,他是一头雄鹰,天高海阔,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的世界需要恣意遨游,需要自由平静……却惟独不需要他。
奉天自嘲地笑了笑,原来最可悲的是自己,是他自己亲手用宫墙权术将两个世界生生阻隔。他才是躲在寒冷洞穴中孤独享受寂寞的狼王。
沐潇终究还是担心他的,在他身边站了这么久,才抬手给他披上一件披风,淡淡道:“这里风大,皇上还请珍重龙体。”这个人还真是任性加没有自觉,身上热度还未退,去非要站在这里,备受凌迟之苦。
“朕不需要任何人来同情。”奉天忽然转过面颊来,说的话明明如此不中听,面上却是骗不了人的脆弱。
沐潇笑道:“这世上,没有人敢同情陛下。”
“没错。因为这世上除了陌飞云,我不会让任何人这么对我,除了他……”奉天握紧双手,“这种痛,只要一次就够。”
“他走了。”
“他没走。”
“不,他走了。”沐潇面色严肃起来,“这个天下不需要陌飞云,只需要洪舍奉天。”他何其大胆,敢站在这里,直呼这帝王的名讳。
奉天摇摇头,“他没走。即使他远在天涯,我也每天看着他。他是我的。”
沐潇身子一震,再说不出话来。
“何必这样作践自己?陛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下都是你的。”
“在感情面前,谁不是乞丐?”奉天目光清明,毫不避讳看着沐潇,“我躺在他身下,心甘情愿。他却觉得我比任何人都要下贱,卑劣。”
沐潇听不下去,“陛下既然放他走,何以还要这样折磨自己?”
“是他逼我的……”奉天脸上血色消退,惨白的面颊上带着凄惨的平静,后半句在心里久久回荡:因为我不能让他在我面前死第二次。
奉天回到寝宫,发烧的症状渐渐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