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人指着万盛米行黑漆退金的招牌说:“近在眼前,就是替他们种的。我们风吹日晒,顶风冒雨,赔重利钱借债,交租交税,种了出来,他们一句‘五钱银子一担!’就把我们的油水一古脑儿吞了去!”
“要是让我们自己定价钱,那就好了。凭良心说,八钱银子一担,我也不想多要。”
“我一刀斩你个桃花开!在那里做什么梦!你不听见么?他们米行是拿本钱来开的,不肯替我们白当差。”
“那末,我们的田也是拿本钱来种的,为什么要替他们白当差!为什么要替田主白当差!”
“我刚才在廒间里这么想:现在让你们沾便宜,米放在这里;往后没得吃,就来吃你们的!”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网着红丝的眼睛向岸上斜溜。
“真个没得吃的时候,什么地方有米,拿点来吃是不犯王法的!”理直气壮的声口。
“今年春天,新安县不是闹过抢米么?”
“听说大鹏所都派兵了,杀了好多人,县城墙上脑袋挂了一圈!”
“今天在这里的,说不定也被砍脑袋,谁知道”
来粜米的农人一口顺德乡下的土话,叽叽嘎嘎的,令在茶楼上的徐弘祖听的一头雾水,恰好茶博士过来冲水,便向他询问。
“小哥,下面的人在说什么?”
那茶博士侧耳听了一阵,笑了一下,“先生,这样的事,从崇祯皇爷登基我就常见到,也没有见他们能够怎么样,都是说说而已。一些人喝了二两黄汤便口无遮拦。”
“每年新谷下来的时候,这些人都会在这里骂一阵,我们因为和米行对面,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稀奇了。几乎每年都能看得到,也不光我们顺德,您在东江两岸走走,几乎到处都能看得到,平常的紧!”
一壶凤凰单从茶喝完,两碟点心用罢,徐氏兄弟二人会钞起身离去,果然是如那茶博士所言,不过二厘银子。
回到客栈,徐弘祖打开日记,他要把今天的见闻记录下来。
“今日与仲昭兄于街头饮茶,此地物价之低廉,远胜江南。一壶茶,两碟砂糖糕饼,不过二厘银子。然见农人粜粮之情景,心中颇有惴惴矣!”
“茶罢,托茶博士代为寻觅西上广西之船只,讲好五两银子包伙食。茶楼有人言讲,此去广西路途之上,颇为不安靖,常有小股盗匪伏于丛莽之中。”
合上日记,徐弘祖总是觉得今天的事情,虽然说这里的物价之低廉让他这个外来人颇为得利,但是那些农人的情形,却总是让他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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