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飞霜蛟纵身跃下高岗,也向着远处奔去。季燕然单手紧握马缰,苍茫长风将他的披风高高扬起,也吹干了龙吟上沾染的血。在经过将近一夜的激烈厮杀后,鬼面人已倒地大半,剩下的那些,盟军将士足以应对,而他现在要去做另一件事。
无论哪一本兵书,都会说擒贼先擒王。
“驾!”荒原之上,两匹骏马正在并驾飞驰。毫猛心里颇有些晦气,觉得自己似乎被这邪教头子诓骗了,原本在荒草沙丘当土匪,当得好好的,突然就冒出来一个人要拉着自己同富贵,听起来前景倒是不可估量,谁知竟会落得如此下场——招来了大梁与十三部族的联盟军队不说,更是连老窝都被端了。
唯一的安慰,便是沙漠下埋藏着的金银,足够自己挥霍上三四辈子。
想及此处,他顺势摸上腰间长刀,难免动了别的心思,毕竟同样是万两黄金,一个人花和两个人花,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凫徯像是猜出他的想法,嘲讽笑道:“族长的眼光,也就如此短浅了。”
毫猛将刀又c-h-a了回去,不屑地“嗤”了一声。
只是他刀虽回鞘,凫徯却仍旧被一股巨力击落在沙地,鲜血喷出,双目直直瞪着前方,半晌,方才颤巍巍地回过头。
季燕然横刀策马,正冷眼看着他。
身后恰有一轮金阳喷薄而出。
毫猛见势不妙,咬牙举刀杀了过来。能做夜狼巫族的族长,他的功夫还是颇能与野心相匹配的,一柄银刀使得行云流水,当头“咣当”劈下时,连龙吟剑都被震得微微发颤。
季燕然皱眉:“你也吃了药。”
毫猛心底亦是骇然,他本能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凫徯,想要再问一句话,身体却已经开始不受控制,黑暗逐渐侵袭大脑,很快的,一切都被水冲走了、被火焚尽了,眼里只剩下面前的敌人,敌人。
他像发狂的野兽一般,将季燕然死死缠住。凫徯趁机爬上马背,想要继续向着远方逃跑,一匹黑色骏马冷不丁从天而降,铁蹄重重跺上他的肩膀,将那一块骨头踢了个粉碎。
而季燕然也在同一时间,反手斩落了毫猛的首级,长满络腮胡的头在地上滚落几圈,带出一片污黑腥臭的血,实在令人反胃。
云倚风一身白衣,表情无辜得很,剑都没来得及拔。
早知道你能解决,那我就不来了。
这下可好,又要挨训。
于是赶紧讨好:“我错了。”
季燕然道:“下次还敢。”
云倚风:“……”
不敢了,真的。
几名亲兵此时也追了上来,季燕然将凫徯丢给他们,又问:“当真这么想上战场?”
云倚风琢磨了一下,总觉得这话背后有陷阱,便道:“不想,我只想到被子里躺着。”
说完,拍了把翠花的屁股就想跑路,反而被季燕然一把握住手腕,拉到了自己身前。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
云门主尚在想着要不要虚伪推脱两句,飞霜蛟已经腾迈四蹄,如雷电般向着战场冲去。
翠花:“……”
风吹得脸颊生疼,杀声不绝。
这实在不是一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云倚风被他整个护在怀中,睁眼便是一道鲜红的血,再睁眼,又是一颗迎面飞来的头。
战争已近尾声,杀戮气却丝毫未减,反而如黎明前的黑暗般,越发深沉压抑。尸体堆积如山,不断有断肢挣扎着伸出来,像是还想站立,露出白骨的手指痉挛着,将地也生生抠出坑洞。
云倚风看得心悸。
即便他已见惯杀戮,即便他自出生起就饱经苦难,此时仍难免全身冰凉。同战争比起来,同这动辄以万计的杀戮比起来,个人的喜怒实在太过渺小,如沧海一粒粟,天地一微尘,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唯有战火熄灭,国家安稳,农夫才能悠闲日暮赶牛归,商人才能唾沫横飞算着账,文人才能于酩酊大醉间挥毫泼墨,姑娘才能安心绣着鸳鸯手帕,再站在元宵节的灯火下,脸红心跳地丢给心上人。
这些将士们所守护的,是国,也是所有平凡百姓的一日三餐,与他们同样平凡的悲欢与喜乐。
想及此处,云倚风几乎要对季燕然肃然起敬了。他先前只知他是大将军,要守着河山与万民,却也没仔细想过这个“守”字究竟有多沉重,所以当此时此刻,一切都以最残酷真实的情形呈现于眼前,他内心所受到的触动,怕是抓上十七八个书生亦写不出。
最后一名鬼面人倒下时,每一位盟军将士的铠甲皆被血染红了。他们撑着刀剑,拖着j-i,ng疲力竭的身躯,坐在地上,坐在这修罗场般的地狱中,谁都没说话。
响彻天际的,只剩号角声。
战火焚尽了荒草沙丘。
季燕然问怀中人:“怎么不吭声了?”
云倚风衣摆上沾满血,如鼓心跳尚未完全平复:“还没想好要怎么夸。”
季燕然低下头,在他唇角迅速蹭了一下。
云倚风:“……”
两人此时正在高处,这一亲,千军万马可就都看见了。
烈日当头,长风浩浩。
将军玄甲长剑,公子墨发白衣。
短暂的安静之后,是一片震天的哄笑声,死气沉沉的战场上,也终于有了一丝活泛气。
云门主这趟提着剑雄赳赳出门,气势摆得挺足,但半个敌人没砍杀,反倒稀里糊涂被当众亲了一口,气势顿减,找了个没人注意的当口,赶紧骑着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