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红弯腰接过,披好衣裳,困兽般被圈在高地,月色从栅栏间打进来,海水似的拥到身旁,压着人喘不来气。
张启山看着那张半明半昧的脸,想来当年也是用这个角度看楼台上的人,一脸冷清,过去多少年,还是这般一尘不染,像是不会老去一样可怕的停留在原地。张启山猛地吸了一口烟,反手将半截烟蒂丢在地上,他屏住气系,抬起头看着二月红,张开两臂,说道:
“跳下来,我接你。”
二月红瞳孔陡然针缩,心里如大鼓般闷敲,细密的汗濡湿了掌心,胸口的跳动顶动的眼角都要泛红,下面的人用低沉的声音再次说道:“我接你,跳下来。”
像极了一尾红色的鱼,铁链做须,红衣化鳍,扎进沉稳而浩瀚的海里,张启山反手护着二月红的头,一手接住收紧他的腰,深深地皱起了眉,将脸埋在那人的肩头,发丝里,就像一场骨碰骨,血肉相撞时才能停下来的相遇。
张启山垂着头,看着二月红的发顶,动了动嘴唇,觉着该说点什么,映着过年的景儿,像医生说的那样,总不能把事情想法全闷在心里。
“红老板。”张启山放在二月红腰上的那只手攥起了拳,浑身紧绷,开口时护在头上的手心里突然一动,二月红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张启山像是被枪抵着般,松懈了浑身的气力,只得叹口气说道:“……外间有烟火,带你去看。”
终究不是自己的方式,也罢,总会有好转的一时。但愿这般的煞费苦心,能换来哪怕一次双眼对视时的不再尴尬与紧张,哪怕一次再相见时颔首点头,而不是擦肩而过。
张启山知道身后的人定是盯着地面而走路的,不过即便那人的视线落在身上也是冷冷清清,只是忍不住对身后跟着一个对自己生命来说特殊的人而感到的舒服,所得到的那种感觉,跟着自己,对自己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皈依。
“张启山。”二月红停了下来,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看着他,皱起了眉。
二月红凶狠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同一张脸上写着同样的云淡风轻,所以温软的笑和有求于人时的样子都足够让张启山软了心,就是这般模样,总是在最后关头让人溃不成军。
张启山转过头,马灯摇着光,二月红吞咽一下,喉结上下滑动,又清了清嗓子:“我想说……”
张启山攥紧拳,有一种新鲜的预感和冲劲儿,即便不知是什么,即便那人不可能和自己有相同的想法,只是想想他主动同自己说什么,就觉得有难以抑制的兴奋。张启山微微屏住呼吸,只等眼前的人开口。
这时候勤务兵慌慌张张的从远处跑来呼喊:“您的电报!”,二月红迅速的垂下头,终止了对话。虽说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张启山拼命沉住气,可这未免也太过可惜,张启山抬手示意勤务兵原地待命,对二月红说道:
“继续。”
“没什么,下次罢。”
接到电报后,张启山将电报揉成一团,大步离去。
此时的张启山用压抑毒瘾般的意志强迫自己不要回头看,大概这便是最后一次相见罢,可越是这样想,回头的yù_wàng便越是强烈。
就像被晾在那里大开的铁门一样,二月红站在通道里,不由得哆嗦一下,没有狱卒,没有跟着的勤务兵,没有铁链,极适应夜晚的视力一眼就能看得到门外堆积的雪,匆忙的脚印,安静十分的牢狱。
在通道口,二月红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自己可以独身一人站在这里,他下了台阶,站在雪地里。
张启山离开后坐在车里听着探子的报告,脸不变色,只是将拳攥紧了又松开,心里终归还是有些忐忑,刚刚他想与自己说些什么,无从下手也不得而知,想来就觉着可惜,大概都是命罢。
知道了他出了门站在了雪地里,却不知道他现在作何想法,下一步要做什么。张启山从血液里骨头中升腾起一阵疯狂,堪堪能压抑住的程度,那人还没走,只是出了自己的掌控便开始犯毒瘾一般,可终将要学着离开一剂良药,尝试着走向深渊。
二月红走到围墙根下,从大氅里伸出手扶着粗糙的墙面向前走,再走走,就可以到拱门了。左右摇摆的视线,双眼不再像从前那般贪婪的吞咬这个世界,人在绝望时候可以靠着回忆等待机遇,可有些人得到机遇后却总想着为何不安于现状。
他走到了拱门旁边。
张启山极少有将决定权交于他人的时候,手心发汗,指腹冰凉,浑身血气都敌不过这新一年的寒意。
若是自己出逃,能逃到多远?二月红细细的想着,就算藏身在自己知道的几个墓穴中,也只需要几个行家,轻而易举的被搜到,而若是一直不停地朝一个方向走,虽说天亮之前也能走不少路,只是身体大不如从前,能不能撑得下来都是一说。
若是此时二月红能像平时一样冷静的思考,会发现自己一直在带着自己兜圈子,仔细想来也都是借口,总想着出逃不顺,不想如此顺利定是有人故意放水,只要迈出第一步,就能获得新生。
眼下只保持着一副平淡冷静的躯壳,而身体叫嚣着直教人头晕脑胀。
画地为牢将自己束缚住,却不明白等的只是这些年来只要一句的救赎。
这是张启山在军务嘈杂的一日突发起的一个念头:给二月红机会让他出逃。听起来既疯狂又极端,在张启山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