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三兄弟的商业便是以经营这些为主,并且分管一项,各施其职。吴萸人在上海负责和外商打交道,吴苌人在杭州负责收拢汇集打包,吴菊人就在乡间收购生丝布匹茶叶运往杭州。这次吴菊人动了远游之念,便和兄长商议在法国的马赛和巴黎各开设一个商行,跳开在沪的洋人买办,自己营销。吴菊人和紫菀抵沪之后,住在吴萸人家,先订了法国的“埃及法老”号邮轮上的两个舱位,自己和吴萸人日夜商讨在法设行的事。
紫菀对四十年前的上海颇有兴趣,带了唤茶和吴萸人家的两个男仆在大马路二马路上闲逛。四十年对杭州来说变化不大,但对上海,就跟换了个地方一样。紫菀坐在车厢里走过外滩和大马路上,几乎不认得。沙逊大厦中国银行大厦都还未建,后来是沙逊大厦的地方这时还只有一幢三层楼的洋房,牌子上写的是“沙逊洋行”,人称“火油公司”的亚细亚大楼也没有,英国侨民聚会的“上海总会”已经在了,盛宣怀的“通商银行”虽然在,但却不是后来的样子。
这个时候日本造的人力车已经进入上海,是普通人的代步乘坐的工具,有身份的人家则用带车厢的西洋式马车,女眷出门坐在车厢里,不会被外人看见,更安全隐蔽。吴萸人家和洋人通商,生活习惯颇为洋派,家里也有一架马车。紫菀说要上街看看,吴萸人太太便命家里的马车送她。
她去书店买了法语字典、法文、英文等读物,又去英国人开的洋服店,用英文和店员聊天,添置了西服洋装,皮鞋扇子,手套拎袋,花伞草帽,内衣袜子等服装。这时的衣服和她穿惯的洋装又有不同,更繁复更古老,胸衣内衬还保留着,没有女仆根本穿不了衣服。她有心要吓吓吴菊人,便在店里把衣服换了,让女店员帮她束胸收腰,扣好背后一串珠扣,把原来穿的大襟绣花的中式衣服叠起来,放在一只帽盒里,出门交给男仆捧着,把两个男仆和唤茶看得眼珠子快掉了下来。命男仆把东西都放在车厢里,自己戴了一顶饰满绢花缎带的夏季草帽,打着一把小小阳伞,穿着半跟皮鞋,坐了马车回家。快到吴宅门口的拐角处,便让停车,吩咐唤茶和男仆半个钟头以后再进去。
她敲敲吴宅的门,收了阳伞,等着人来开门。看门的仆人看她一身穿戴,以为是外国人的女眷,根本就没认出是几个钟头前他刚送出门的三太太,请她在小客厅坐了,垂手问道:“小姐有何事,想见谁?”
紫菀故作傲慢地抬着下巴,说:“我听说吉昌行的吴三先生到了上海,你让他来见我。他欠着我好些帐没付,今天他要是不敢出来,我就在这里不走了。”
那仆人吓得不敢抬脸看她,后退着出了小客厅,心里嘀咕难道是三老爷欠下了什么花帐?还好三太太出门去了,不然让三太太知道了,可不得了,忙忙地去禀告了吴菊人。
吴萸人正好去处理事情了,留下吴菊人一人在书房里等着。说是书房,也没什么书,多的是帐薄帐册明细表。听仆人说有这么一位洋小姐指名道姓要见自己,颇觉奇怪,他一向少来上海,也没有结识什么小姐夫人,怎么有人说自己欠了什么帐呢?到了小客厅,推开门一看,只见一位穿着洋灰绿色洋装裙服的女士背朝自己,面对窗外而立,头上戴着一顶花边草帽,背影纤细美好,心想这位“蕾蒂”的背影和宛玉倒可一比,开口问道:“小姐贵姓?找吴某何事?”
紫菀打开手里的折扇,遮住双眼以下的半张脸,慢慢转身过来,一语不发,眼睛半眯,学了个电影明星葛丽泰·嘉宝在《茶花女》里的眼神,抛了个媚眼过去。
吴菊人看了一呆,一步一步走过去,把她到窗前,一把勾住腰,俯脸就亲了下去。
紫菀“咯”一声笑出来,扇子一收,敲在他肩上。笑骂道:“真真是个登徒子,什么人你就敢打kiss。”
吴菊人夺过她手中的扇子,也敲她一下道:“你自己用那样的眼神勾我,我不接,就成傻瓜了。”
紫菀抢过扇子,遮住脸,眨了眨眼睛,问道:“你怎么认出是我的?”
吴菊人笑道:“你烧成灰我都认得出来。你以为你换件衣服、遮了脸,我就不认得你这个狐狸精了?”又问:“什么是打开水?”
紫菀笑不可抑,当即在他脸上打个kiss,说:“这个就是。”
两人嬉笑一阵,忽然小客厅的门被打开,紫菀忙用扇子盖了脸,躲在吴菊人身后,探脸出去看,却是吴萸人的太太怒气冲冲地推门进来,指着紫菀骂道:“你出去,不许再上门来。欠的钱有帐单的我来付,没有帐单的我不认。”转身拎住吴菊人的耳朵道:“你这个不成气的坏小子,胡闹到家里来了。我听下人说了,还不信,特地到窗子外头去看,你大白天和个洋女人拉拉扯扯、搂搂抱抱,成什么体统?三妹妹还不够好,你要这样打野食?公公婆婆不在了,我就替他们教训你。”
吴菊人护着耳朵叫道:“宛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