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菀自那日后,病了些日子。不过是淋雨招了风寒,吃了两剂药发了些汗也就好了。病好之后,越发的沉默。忽然有一天问吴菊人道:“我那块玉呢?怎么我哪里都找不到?”
吴菊人道:“我藏起来了。”
紫菀吃惊,问道:“你藏它做什么?”
吴菊人道:“藏起来,不让你走。虽然我不懂为什么你要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但既然你说这块玉璧能带你走,我就不能让它在这里做祟。”
紫菀怔怔地看着他,有一丝欢喜,又有一丝痛苦,最后咬着嘴唇道:“我恨你。”
吴菊人看她脸上忽喜忽忧,眼神闪烁不定,淡淡地道:“随你。”拿出那方芙蓉冻石给她,道:“我已经刻成了印章,送你玩吧。你要是不喜欢,把它砸了扔了,踹上几脚也不要紧。”
紫菀接着,翻过来一看,是用小篆刻的阴文“宛玉”二字,那章成椭圆形,字迹眼熟之至,想了一想,猛想起是在院子里那棵木绣球树的树干上看到过这个图案,而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走到院子里那棵木绣球树边,找到曾经看到有图案的地方,眼下还是空着。
回屋去拿吴菊人刻章的刻刀,被他按住手道:“宛玉,别玩刀子,弄伤了谁都不好。”
紫菀道:“别担心,我不会拿着刀做傻事。”语气甚是平静。吴菊人只得松了手,看她拿了刻刀回到树下,照着印章,在树干上刻了“宛玉”两字,刻完说道:“事情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是不是?我不过照着再做一遍。只是不知从前的那个宛玉,是我还是她?”回头对跟过来的吴菊人笑道:“对不起,三哥,又说些让你听不懂的话了。”抚摸着刚刻好的字,自言自
语道:“这么清晰的字,四十年后也会变得模糊不清,不知道四十年后我又在哪里?而这整整四十年,我又是谁呢?宛玉‘宛’玉,是我似她?还是她本就是我?我与她本是一人?”
吴菊人仍是不懂,但坚决地道:“宛玉?你问宛玉是谁?好,我告诉你,宛玉就是你,你就是宛玉。你在娘家时是乔之琬,自从嫁给了我,就和以前没有一点瓜葛。你无名无姓,是我把‘宛玉’这个名字赠给了你,就像我把这方印章赠给了你一样,你自我而生,专为我一人而活,你是我的宛玉。”
紫菀扔下刻刀,投身入他怀里,抱着他亲他的脸,道:“但愿如你所说。也许老天爷这般戏弄我,就是为了成全这一段奇情姻缘?如果老天爷都应允了,那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两人在树下相拥相抱,过了良久,吴菊人才道:“你在这里不快乐,我看着也心痛。我们出去散散心可好?你想去什么地方,杭州还是上海?杭州西湖的美景,天下无双,上海有西洋百货,新奇有趣。”
紫菀心情愉快,笑道:“我想去哪里,你都同意?我要出洋,你答不答应?”
吴菊人月余以来方见她展颜一笑,心中欢喜,说道:“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不过是为博美人一笑,以前我是不懂得,现下我明白了,真要让一个人高兴,天下诸侯、江山社稷算得了什么?你要出洋,我当然答应。东洋还是西洋?欧洲还是美洲?法兰西好不好?我听说法兰西国的美人艳绝天下,光着膀子露着胸走在街上,早就想亲眼看看了。”说到后来,又回复了他无赖的样子。
紫菀说出洋,本是随口一说,哪知他当真起来,还说早就想看法兰西袒胸露臂的美人,笑得弯了腰,道:“果然是登徒子本色,哪个时候都改不了。我的法语不好,勉强能看得懂菜单,到了法国正好练习练习。唔,去看看巴黎圣母院,凡尔塞小特里阿农宫也不错。”
吴菊人听她话又有些疯魔的意思,不放心地问:“宛玉?你在说些什么?”
紫菀再无顾忌,璨然一笑道:“你就当我是狐仙转世,会些法术好了。我刚说我的法语不好,只看得懂菜单。但我的英文很好,要不要听听?”张口背诵道:
y head;
rue :
tent fled;
t t?”
看吴菊人听得目瞪口呆,笑着把这首英文诗试译成诗经的风格,道:“爱无目兮,迷其神兮,亡其见兮,失其思兮。三哥,用威廉。莎士比亚这诗十四行诗来形容我二人,是再恰当不过的了。你只见到我的好,我只见到你的好,让理智和头脑统统见鬼去。”
第三十三章 纸燕
第三十三章 纸燕
吴菊人说到做着,等春茧事毕,安排好行里的掌柜伙计帐房先生等等诸多事宜,还有看守吴宅的人,亲自押了运丝船去上海,船上同行的是紫菀和唤茶,还有他自己的一个亲随阿陈。鹦哥已经被紫菀送回了乔家,择日出嫁。吴菊人和紫菀拜别了乔伯崦和两位姨娘,坐船先到杭州。
在杭州见了吴苌人夫妇,两人游览了西湖,去灵隐寺烧了香。紫菀上次来杭州,是在37年的春天,当时是和几个女同学来游湖。对紫菀来说,不过是早几个月的事,但却物换星移,物是人非了。而四十年间西湖并无多大变化,只在北山路一带少了一些西式的洋房别墅。
吴苌人家住横河桥,这一带多旧第宅,是为缙绅较集中的住宅区。人家大多有花园树木,湖石叠山,在杭州这个十丈软红尘中,也是闹中取静的地方了。但紫菀却从没有来过,她和吴家的亲戚都不认识,来往的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