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灯笼的微弱白光照不亮方圆几丈,宛如鬼火一般更添阴森。
小古背着包袱,她沿着长街,紧贴着屋檐下静静而走,悄没声息的象只幽灵,但速度居然不慢。
蓦然,远处传来得得的马蹄声,突变加大的灯光在眼前迅速扩大——
“什么人,站住!”
一声断喝宛如春雷初绽,马蹄声疾冲轰鸣,琐子甲的铁链在地上拖曳出当当的清脆声,小古目光一闪,立刻听下。
一队人马将她围拢,高头大马的鼻子喷着白气,前蹄不断撅起乱踢,马上的兵尉们低声笑着交换了个眼色,“天子脚下居然敢犯夜禁乱闯,啧啧,居然还是个娘们!”
他们围拢上来,高大的压迫感直逼而下,小古却是静立不动。
灯光的明亮驱散了黑暗,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女子披了黑色长袍,内罩白色麻衣,从头到脚只露出一双眼睛,腰间绑了一根稻草编织而成的青色腰带,胸前挂着一对辟邪的五毒符——这一套活脱脱是收尸人的装扮!
禁夜令之下,以鼓声为号,官员百姓都得在天黑前各归其所,不得在街上逗留,惟有三种情况例外:急变、病重和死丧。
有经验老成的兵丁连声喊着晦气就要离开,为首的校尉正是年青,二十出头面如冠玉,怀疑的问道:“你是哪来的?因何收尸?”
小古啊啊叫着,比画着地上写了“义庄”两字。
原来是个哑巴……那校尉面色缓了一下,看到义庄两字更是心中明了:今年气候怪异,入冬后比往年更冷,城郊和北城等住满贫寒小民,大都用不起火炭,房子又破旧,年纪大的受不了这寒气,往往熬不住就去了。这等人家有的连一口薄皮棺材也用不起,亏得应天府尹大发次慈悲,让京郊几家义庄都及时来替他们收了尸体,等开春再下敛,所用花费全部由官府补贴。
“既是义庄之人,就好生去做吧。”
那校尉说完便勒马而走,行动之间带起了气流之风,他突然停了下来,若有所思的回头看去——
夜色中,小古的身影一点点在街角远去。
“大人,可有什么不妥?”
听着询问,他摇了摇头,只觉得方才嗅见的气息中,除了香灰、药符味,另有一种清淡的冷芬。
残月上了中天,从柳梢中班驳透出,秦淮河沿岸仍是一片笑语莺歌,灯火通明。
夜禁之法从唐时起施行,初时法令最为森严,宋时从皇帝到小民都贪图享乐,干脆废除了这条法令,至元蒙时干脆成了猎杀汉人的借口,闹得人心惶惶无人敢于夜行。本朝洪武太祖平定天下后,虽恢复了夜禁,却禁不住这十里秦淮的旖旎艳香——据说就连府尹他老人家的亲属也在其中有些干股,来往的又多是达官贵人,于是官府对这一块就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你夜禁后不离开沿岸这片,也就不来多管。
这里的青楼楚馆不知凡几,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小古躲进一间没人的水阁,脱了身上黑袍,反折过来一穿,立刻便是一袭湖水蓝翎纱袄子,又从包袱里取出一条综裙换上,把杂物打进包袱,便袅袅走了出去。
她扮的容貌偏老,又显得几分薄冷,旁人看了只以为是哪间妓馆的鸨母或是管事大姐,倒也没人来扰。
熟门熟路的找到岸边第七棵柳树,从水边倒影确定没人跟踪,这才走进深巷,几个转折后,终于到了一间馆阁前。
大门处红绡垂门,紫檀为槛,煞是气派。门顶匾上一行字银钩铁划“万花楼”。内有大厅锦堂,一派花团锦簇,歌舞之声婉转悠扬,一阵阵的夹杂有男人的欢呼喝彩声。
小古走到门外,便被青衣黑裤的两名小厮拦住,她嘶哑着嗓子拿出木牌凭证,“你家鸨母让我送几个新鲜的绣样给她看。”
小厮们连忙带她进入,沿回廊绕过影壁,眼前一色素梅,枝干森虬,错落有致。
到了内院又被两个黑衣壮汉拦住,“妈妈有事,不能招待,请回。”
她一提衣袖,露出衣料内衬——上面绣有小小的一朵兰花,两人顿时面色一变。
万花楼的内院蜿蜒曲折,高楼连接,是为非富即贵的客人们准备的雅间,其中一间的兰香阁今日却寂静无声,暗无灯火。
房里分明已经坐了人,却只能听到静静的呼吸声。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众人不由坐直了身子,有人习惯性的手摸刀鞘警戒。
门吱呀一声推开,靠门有人低声说了一句:“十二娘子到了。”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上首那人低声吩咐道:“掌灯。”
只有一根灯芯被点燃,幽微的光芒被窗缝间暗风吹得摇曳不定,照出各人在屏风上的身影,屏风上绘了一簇兰花,幽独生长于断瓦残垣间,风姿卓绝不凡。虽是寥寥丹青妙笔,却让人眼前一亮。
上首那人问道:“十二妹,因何姗姗来迟?”
“路上遇到些意外。”
小古一句淡淡带过。
那人便不再追问,只是干咳一声,道:“既然都到齐了,就开始吧。”
周遭黑暗中,下首第三位是个高髻雪肤的艳装少妇,娇笑了一声,却无半点欢愉,“二哥,今日之会是为何?”
“明知故问。”
第四位是个中年汉子,个头魁梧一脸扎髯,手上有厚厚的茧子,他冷冷的说了一句。
“出了这么大的事,再不聚齐商议,那就只好去地府阴间相会了。”
说话这么尖酸的那人眉眼俊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