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才弄清白这是一宗买卖:我写一纸反共声明,你拨一笔经费给我和诸
位先生当犒劳……”
“先生过敏了。这是两码事,不能串结一起。”
“可我还没有征询八位同仁的意向,不知他们愿意不愿意跟我再一次联合声明?”
“先生起草一份底稿,我让孝文骑马去找各位先生,签上个名字就行了。”
“那好吧!既然是一宗买卖,我得先看看岳书记出多大价钱,你让孝文把钱拿
来,咱们是一手j钱一手j货。”
“先生把话说白了嘛……”
第二天早饭后,白孝文竟然真的来到书院。朱先生说:“谁说岳维山说话不算
话?这回这事办的好利落。孝文,你把钱掏出来数一数。”白孝文恭敬地从布袋里
掏出一摞摞用纸封 着的银元:“一摞五十,一共十摞,统共五百块。”朱先生做
出贪婪的财迷口气说:“你把那些摞子都拆开,给我一个一个当面数清白。我要一
个一个检验是不是假货。而今假货比真货还多!”白孝文殷勤小心地解开一摞摞银
元的封皮纸,在两只手掌里码数着,银元互相碰撞的声音清亮纯真。白孝文说:“
姑父,没错儿,整五百数儿。”朱先生盯着孝文说:“你们那位岳书记是个傻瓜不
是?”白孝文笑说:“岳书记精明得很。姑父你在说笑话?”朱先生说:“他掏这
么大价钱买我一纸空文,不觉得蚀本?”孝文说:“岳书记很看重姑父的声望。”
朱先生又摇头了:“我要是真有声望,那他出的这价码又太小了!五百块现洋能买
下我这个大先生的大声望吗?”白孝文连忙说:“我也觉其太少。我回去再给岳书
记说说。”朱先生突然歪过头:“其实我连一个麻钱也不值。岳书记的买卖烂包了。
”白孝文说:“姑父尽说笑话。你把声明底稿给我吧,岳书记对这事抓得很紧。”
朱先生仰起脖子淡淡地说:“我还没写哩!”白孝文说:“姑父,你说个确切时间,
啥时候能写成?我再来取。”朱先生说:“你来时再带两个团丁,甭忘了拿一条麻
绳。”白孝文不解地问:“带那做啥?”朱先生平静地说:“你们在一个窝里咬得
还不热闹?还要把我这老古董也拉进去咬!你快装上现洋走吧!你给岳书记说,五
百大洋买我这根老筒子枪的买卖烂包罗……”
朱先生对黑娃叙说完这件不寻常的事,接着说:“我把看守大门的张秀才也打
发回去了,只剩下我光独一个了。我从早到晚坐在院子里等着人家来绑我,大门都
不上关子。你刚才进来,我还以为孝文领着团丁绑我来了呢!”黑娃默然无语地摇
摇头,随后把话题岔开:“先生请你再:“噢!你还
要念书?算了,甭念了。你已经念够了。”黑娃谦恭地笑着:“先生不是说学无止
境吗?况且我才刚刚入门儿。”朱先生说:“我已经不读书不写字了,我劝你也甭
念书了。”黑娃疑惑地皱起眉头。朱先生接着说:“读了无用。你读得多了名声大
了,有人就来拉你写这个宣言那个声明。”黑娃悲哀地说:“我只知你总是向人劝
学,没想到你劝人罢读。”朱先生说:“读书原为修身,正已屠能正人正世;不修
身不正已而去正人正世者,无一不是盗名欺世;你把念过的书能用上十之一二,就
是很了不得的人了。读多了反而累人。”黑娃不再勉强先生,又把话题转移:“有
一句话要转告先生,兆鹏走了。”朱先生表现诧异的神情:“到哪里去了?”黑娃:
“延安。”朱先生随口说:“唔!归窝儿去了。”
黑娃从坐着青石凳站起来,从腰里衬衣口袋掏出一本书来说:“兆鹏走时让我
送给你,是毛泽东写的。”朱先生瞅了一眼就摆摆头:“我刚才说过,不读书不写
字了,谁的书我都不读了。”黑娃说:“这书我看了,写得好。先生可以了解毛家
的治国策略。”朱先生说:“毛的书我看过,书是写得好,人也有才。可孙先生也
有才气,书同样写得好,他们都是治国兴邦的领袖。可你瞅瞅而今这个j飞狗跳墙
的世道,跟三民主义对不上号嘛!文章里的主义是主义,世道还是兵荒马乱j飞狗
跳……”黑娃悄声说:“听说延安那边清正廉洁,民众爱戴。”朱先生说:“得了
天下以后会怎样,还得看。我看不到了,你能看到。”黑娃斗起胆子问:“先生依
你看,他们能得天下不能?”万万料想不到,朱先生断然肯定:“天下注定是朱毛
的。”在黑娃的印象里,朱先生掐指算卦总是用一种隐晦朦胧的言辞,须得问卜者
挖空心思去揣测,从来也不给人直接做出有与无是或否的明确判断,何况如此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