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华忙躬身道:“妃主以笔为刀,诛负心之人,阿笼敬服,愿为妃主铺纸研磨。”
徐妃却道:“你先回吧,我需想想,如何写,如何为。”
笼华只得作罢,辞行前又嘱徐妃,鹤鸣殿已是新内官上任,底细不知,需小心。徐妃道,她的体己人却已没剩两个,无名无职,好在仍在身边。又对她道,殿中人杂,大事成前少来为好,以防节外生枝。笼华答应便辞行而出。
笼华从西殿侧绕出,穿过后堂,走至废院角落,拉开通往废园角门门栓。走进废园,关上角门,方点起灯笼,提灯穿行于乱树杂草之中。这园中常有莫名飞禽野兽出没。此时,夜空寂静,只听夜枭声声,草中邃邃。笼华并不怕凶禽猛兽,魑魅魍魉,她只怕难测的人心。
终行至残桥,笼华如往日一样,熄灭了灯笼,藏至石后。拉起衣裾,蹲身摸索桥梁,只于右侧边行蹭着走过去,因只这处木梁尚结实。阿笼过了桥,南瑶已在那头等着她。拉着她的手,进了瓦堂。只不敢点灯,黑着胡乱梳洗睡下了。南瑶于榻上身旁才敢悄声问,事成了吗。笼华亦悄声道,十有四五了。遂细细说与南瑶听。
连着几日,阿笼只去过一次,便不再出门。算着日子,世子生辰该到了,又盼到了日落,才让南瑶悄悄去鹤鸣殿打听消息。南瑶去后,阿笼心似煎熬,只苦挨着。两个时辰后,一身夜露的南瑶才终于回来,却体如筛糠。在南瑶开口前的那一瞬,笼华已知结果,一定是败了。
湘东王妃徐氏在鹤鸣殿为已逝前湘东世子萧方等摆下生辰祭,并亲手书一封言辞恳切的家信与湘东王。湘东王为信所感,终于决定去见已经数年未见的发妻。王驾一行来至鹤鸣殿,只见鹤鸣殿内外素裹。王妃徐氏,素颜素服,神色哀戚。以大礼拜湘东王,发自省之言,念亡子之痛。湘东王听闻亦动容感念,亲手扶起。夫妻二人又对坐忆起长子孩提旧事,均黯然泣下。湘东王即命王府属官拟文,追谥世子为忠烈世子。然后,夫妻二人同于生辰祭台前祭奠世子,祭奠礼毕,归坐于殿中,正欲分饮祭酒。此时,王府掌家夫人迎春台王氏听闻郡王与王妃为先世子设生辰祭,遂带祭礼前来。湘东王命夫人坐王妃身侧,王妃便将金爵杯放于其案,另取一玉爵杯奉与亲王,自己亦执一金爵,同饮祭酒。饮酒毕,王氏夫人腹痛难忍,未待太医至,即七孔流血而亡。湘东王暴怒,命封鹤鸣殿,将殿内宫人俱处死。王妃徐氏亦赐自缢。徐妃不服法,只恨骂声声,湘东王亲数其好杀、、妒悍、奢侈等诸多大罪,命内官唾其面后勒死了她。
常山公主萧妙契在自家府邸中忽闻此巨变,忙赶至鹤鸣殿,只见人去堂空,门窗俱封。又找至西侧后院,寻见角门,打开穿过废园。行至残桥。由侍女搀扶过桥,直来到湖心瓦堂。只听里面琴声萧杀凌乱,定出自于音调不准的旧琴残弦,然此曲调妙契甚熟。她在少年时,被迫听了笼华无数次练习演奏,这正是广陵散第三章《毕鬼》。
妙契进入瓦室,正好笼华最后一个音毕,残弦崩断,蓦然停手。笼华艳妆丽饰,却面色苍白,良久方回神,缓缓摘掉手指上的护指缠带,语气平静的说:“妙契来的正好,可否同车带我去东阁竹殿?”
妙契奇怪的打量她妆容服饰,不解道:“做什么?你怎这般打扮?王妃婶母怎的忽然被赐死了?”
笼华不答,只道:“公主若不带我,就请回吧。我自去。”妙契如何问,她只不答。妙契大疑,便问她侍女,侍女也不答。妙契便怒命随身女侍掌那侍女嘴。
笼华终于开口道:“公主以为这里是台城吗?”
妙契又怒又痛,悲从中来,颤声道:“我知道我已非皇宫贵主,世人皆可践踏侮辱。我只当你待我之心如旧,不想,你也变了。”言毕,泪也落下。
笼华无动于衷:“我早就变了。你走吧。”
妙契固执道:“你不告诉我你要做什么。我断不会走!”言毕,命侍女过桥去等。
笼华道:“你让我说什么?说我机关算尽,却未算出徐妃对湘东王竟然还残留一丝情谊,这份情让她在最后一刻不忍为,这份情让她最后一刻还在妒恨那个王氏。妇人的痴处,竟可至此。她信中有一句,妾心是肉,郎心似铁。我只当是她假意迷惑,未想竟是真情流露。”
妙契睁大眼睛,震惊看着笼华道:“你们想暗杀王叔!?你们胆子太大了!我就想暗杀夫人罪再大不至于使鹤鸣殿不留活口,原来是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笼华面色平静道:“为了帮徐妃喽。是她日日痛不欲生只想为子报仇,泄心头之恨。”
萧妙契打断她怒道:“你此时还对我说谎!你犯下这大罪,如今可会被株连?”
笼华听她如此关切问,面色终于柔和下来,神色也黯然下来,只低声道:“若我无为,早晚祸至。河东王已人头落地,我已无大用。”
“你想做什么?”
“带我去东阁竹殿。”
“你去那里到底做什么?”妙契急问。
笼华垂首片刻后,终道:“我听闻,湘东王每日必去东阁竹殿,风雨无阻,笔耕不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