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影子是方山,朱敬伦一直在等他,等他给自己发信号。
什么信号,英军撤军的信号,英军撤军了,自己也就该走了,围魏救赵也就成功了。
真在这里跟英军主力决战这种事,朱敬伦从来没有想过。
他心里很清楚,他手里这些大烟鬼现在还没有跟英国龙虾兵玩排队枪毙的能力,就是给他们抽多少大烟都不行。上次能打死那800个英国兵,是各种条件集合在一起的,当面锣对面鼓真刀真枪的干,此时还不行。
“撤,全都撤,马上回新安!”
出门跟方山见面,确认了消息,立刻下令。他既不想跟英军作战,反而还要担心英军会不会趁自己不再抄了新安城呢,自己能偷袭新安城,不敢保证英军不会。
这就是朱敬伦真正的打算,至于杨以德给自己钱,这是意外的收获,不要白不要。
他早就让新安城那边盯着,一旦英军舰队撤退,立刻快马来报。方山一直等着,收到消息后给朱敬伦发信号。收到信号就意味着洋人的军舰已经过了新安,随时都能到达香港,甚至已经回到了香港,要知道洋人的轮船并不比马慢多少。
只是洋人就算回到了香港,整顿军队出击也还需要时间,足以让自己跑远了。
两千多人沿着来时的路线返回,跟来的各村青壮还颇为失望,这些人很多都是真心来打香港的。比如九龙半岛上的邓家乡勇,他们可是对洋人恨之入骨。
因为邓家是九龙大家族,在香港也有他们的田地,租给了一些佃户,结果香港割让之后,港英政府进行土地登记,依据是地契,如果没有地契就依据纳税记录,广府的租佃制度,给官府纳粮的都是佃户负责,地主只管收租,结果那些佃户拿着完粮记录,将那些田地登记在了他们名下。
之后邓氏地主如以往那样去港岛收租,结果被对方拒绝了,之后向新安衙门告状,县令派了一个书吏去催租,反被港英政府扣押,告诉县衙他们对香港已经没有管辖权了。之后邓氏又跑去香港的法庭打官司,也失败了。
其实他们并不在意一季的租子,在意的是那些土地的归属,这等于夺了他们的地。邓氏认定洋人就是那些可恶的佃户的帮凶,是洋人包庇佃户夺他们的田产。
尤其是多次告状无果后,甚至已经不是那些土地本身了,而成为一种对不公的愤怒,所以他们恨洋人,恨到了骨子里。
结果朱敬伦大张旗鼓说要来打洋人,却雷声大雨点小,他们怎能不失望。当然他们也没吃亏,来了一趟,至少吃了一顿饱饭。
来的时候,朱敬伦磨磨蹭蹭,旗帜打的老高,声势闹的很大,回去的时候,却异常的低调,但是速度却不慢,一路跑步。
不过回到新安城,也已经是半夜了,洋人没有来打新安,让朱敬伦大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他才有空想一想汇票的事情,只是这事情交给谁办,他就有些犹豫了。
现在朱敬伦急需一笔钱救急,柏贵给的那些钱就剩下一万两了,虽然许可他设卡抽厘,可现在这情况,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收到厘金呢,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弄钱。否则下个月都没钱给士兵发饷银了。
算来算去,也只能交给方山,就他识字,可是这个人能放心吗。
财帛动人心,他跟着自己不就是谋一个富贵吗,如果方山是陈家那种大家族,他不担心方山跑了,可方山根本就是一个单身汉,流浪江湖的算命先生,起了贪念,跑了咋办。
说不得要探探方山的心理。
“方山啊,你也跟着我有一段日子了,本官也没发给你弄一个出身。等过了这阵,本官在新安扎下脚跟,帮你捐一个候补如何?”
用官职试探一下,看看此人是不是恋权。
方山果然欣喜,立马跪在地上:“小人谢大人栽培。”
看来这个人更重前途一些,朱敬伦知道他一直都是一个明白人,而且还算年轻。
但依然要敲打一番:“眼下还有件大事要你去办。办不好没关系,但你要是起了贪念,本官丑话说在前头,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
方山叩头:“小人对大人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朱敬伦点头:“我相信你。起来吧。看看这东西。”
说着把汇票给了方山。
方山是算命先生,江湖经验丰富,但还真的没见过洋人的汇票,尤其是上面的洋文,更扰乱了他的思路,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这是洋人的汇票,把钱存在这里,到另一个地方就能取出来。”
朱敬伦给他解释道。
方山哦了一声:“这不就是银票吗。”
北方的sx票号是道光年间开始的,其实广州的钱庄一点都不比票号晚,康熙十四年广州就建立了银行会馆,银行是银号行的简称,其实就是银号行当的同业行会。作为一口通商的口岸,广州的银钱往来,比北方更频繁,钱庄也就应运而生。至于更早的历史,宋代都有钱庄这种形式了,只不过在需要的地方再次兴起,算不得创新,只是没断了传承罢了。广州银号的中心,正是商业最为繁忙的西关一带,一直到解放后,这里都依然存在这地下钱庄。
另外sx的票号,因为茶叶贸易也渗透进了广州,开设有分号。同时广州也有洋人银行,比如总部在印度的丽如银行,只可惜方山这种算命先生对洋人的银行可不了解,真正跟洋人银行来往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