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有人小声道:“可怜了,这么好的一个闺女”
“若是踏进了那怡香楼的门,只怕这一辈子都再也出不来了吧?”
宝玉驻马不动,沉吟了半日,方道:“且先等等。”
茗烟:
不是吧?
他赶紧上前拉住缰绳,苦劝道:“爷,这可是个女子,不能近您身的您就算是买回去,咱府中也不需要呀!”
“不带回府,”宝玉坚定道,“我将这银子给你,你把她买下来,令她自行离去便是。”
他今日出府拜师,包裹里带了不少的银钱,因而便拿了五十两来,问道:“可够?”
茗烟无奈,只得应道:“爷先等等,我稍后便来。”
他仗着身形较小,轻而易举钻入了人群之中去,不多时便又钻了出来,拍拍手,道:“好了。”
宝玉自马上居高临下向人群中瞥了一眼,见女子脖颈上的草签果真被拽掉了,人群逐渐散去,女子拍打了下自己的衣物,慢慢站起身来——宝玉这才发觉,所谓的单薄不过是因着她身形消瘦而与人的错觉罢了,实则,这女子怕是比自己还要高上一头。
现在的女子都是吃什么长大的?
无字天书带了些怜悯地看着他,于心中暗暗说了句,傻孩子。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个女子啊,你这是在引狼入室啊啊啊!
这不过是一小段插曲罢了,无论是宝玉还是茗烟,谁也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只看着人群散了,便忙忙地又向前赶路。
临街的一座二层小楼之上,一个白衣男子闲闲地倚着窗子,笑道:“张兄,你看你这个即将拜入门下的徒弟,倒着实是有些意思。”
听了此言,正于桌边缓缓啜饮了一口香茗的男子也抬起头来,淡淡地扫了这边一眼。随即薄唇一抿,吐出一句毫不留情的嘲讽:“蠢货。”
他的眉眼俱生的极好,眉飞入鬓,一双凤眼微挑,眸色浅到近乎透明,猛地一看倒有几分晴雯的模样。只是他的唇生的极薄,微微抿着的时候,便硬是让人能从那完美的五官之中看出几丝发自内心的不屑与刻薄来,生不起一丝的亲近之心。
“你怎能如此说?”白衣男子无语了半晌,“好歹也是史家那老太太求你收下的徒儿,就算你看不上眼,也无须这般不留情面——”
男子横了他一眼,轻哼一声,道:“这世道女子生存本就艰难,他却丝毫不晓得,只将人买下了便以为是尽了心,欢喜的像只傻兔子一样往远处去了——他怎不想想,这女子并无一技之长可傍身,也无什么地方可落脚,到头来落入那些地痞流氓之手,与如今有何差别?”
“不过皆是些不知道瞻前顾后、深谋远虑之徒,一群庸才,究竟有何好教的?”
白衣男子摇摇头,笑道:“罢了罢了,我竟说不过你。”
他饶有兴致继续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忽道:“等等,张兄,你看那个女子并未走啊。”
然而他对面那个人已然不愿意理他,自顾自斟了一杯微微透亮的茶水,轻轻摇晃着,垂眸沉思不语。
白衣男子又看了会儿,随即忽的大笑起来,摇头道:“张兄,你今日可是大意失荆州了,难得也有看人不准的时候。”
张逸然听了这话,猛地站起身来,也朝楼下看去——楼下赫然是调转了头回来的小厮,仍旧是宝玉身旁跟着的那一个。看模样,倒像是刚把主子送到张府,故而扭头回来的。
他与那女子说了几句话,女子便跟着他,往另一处地方去了。
“如何?”白衣男子的扇子柄敲敲张逸然的胸口,“你今日这话,可是不是错了?”
男子垂眸看了半日,方才一言不发扭头下楼,他身旁的几个侍从忙亦步亦趋跟在了身后。
“哎张兄,”白衣男子又笑道,“怎么走的这般匆忙,你若是不教,把他留给我教也不错啊?你也知晓我招学生只看脸,那孩子生的也还不错——”
“莫想了。”男子头也不回地往下走,只留给他一个高傲的身影,话音远远地传来,“他已经是我的了。”
“我自然不会与那些仗势欺人之人。”素衣公子淡淡道,“只是觉着与他有缘,也就给了。”
小和尚深知自己跟着的这位主的性子,登时不吱声了。半晌后,方轻声道:“公子,您刚刚在梅园里踏了些积雪,鞋袜恐都湿了,让我拿去烤一烤吧?”
素衣人重新闭了眼,微微颔首不语。小和尚忙将一旁的布鞋拿去了炉火旁烘干,全程也不曾交予旁人接手,小心翼翼烘的暖暖的,这才重新放了回去,自己也退出了佛堂。
堂中唯余了一袭青衣,一尊古佛。佛前檀香袅袅,跪着的素衣公子忽的睁开眼睛,露出清棱棱而不染纤尘的眸子来。
与此同时,无字天书也赫然翻开了崭新的一页,上面赫然写着:
宝玉与王熙凤同行,抱了满怀梅花,正往知味观行去。想起昨日思量之事来,便对王熙凤道:“凤哥哥,可否于这边儿的那家奇物斋停一停?太太生辰近了,我想与她打一枝簪子,要寻些上好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