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周大富回来了,见到沈海云既惊喜又难为情,问:“你咋来了?”沈海云大大方方说:“我答应过来看你的。”周大富说:“我还记着你的话,听说有家工厂要招工,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沈海云问:“哪家工厂,做什么的?”周大富说:“说是家纱厂,我记得你说过,你和廖承东来这里就是要到许家纱厂去,没准就是许家的呢,真是那样,你可以进厂了。”
沈海云迟疑道:“真招工我就去。”
周居仁说:“全城人都晓得,许家工厂跟日本人不清不楚,还是不去的好。”
周大富说:“我还真发现厂里有日本人出入。”
沈海云明白周居仁意思,不让她跟廖承东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点破,说:“我一做工的,又不惹事,怕他什么。”
周居仁说:“有手有脚的,还愁找不到一口饭吃?孩子,我这旅店如今生意不好做,来住宿的净是些不三不四的人,我也不想做他们生意。听大富讲,你在上海就是工人,干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地方清净些,还可以照顾照顾这可怜的女人。”
热心的周居仁是真心帮她。他同情沈海云,心里鄙视廖承东,骂他是个负心汉。后来得知他是跟俞邦财的女儿结了婚,细想可能会有其他原因。其实,他的联想是有根据的。在儿子还没回家之前,老伴整天哭哭啼啼要儿子。但他猜不出儿子带着沈海云去了哪,能去哪。在家没呆几天,他又去了平沙洲大姨家一趟。在上次跟廖承东分手的地方,他遇到了几个跟他打听那栋厂房的人,他说不清,就把他们带到大姨家。大姨倒是说得清楚,说是城里一个叫俞邦财的人盖的。其中一个年纪大的问他可不可以帮他联系一下俞邦财,他们想租下厂房建纱厂。周居仁不想惹俞邦财,就说不认识他。他又向大姨打听廖承东,大姨想起了那次半夜来到他家的一对青年男女,就说了男女青年长相。周居仁一听,想:他就是廖承东了。周居仁故意把廖承东跟俞邦财女儿结婚的事说给那几个人听,想不到那几个人一听都面露惊喜之色。其中一个忙问他廖承东在哪,可不可以见见他。周居仁问他们到底是何人。那人不说,其中一人还是追问廖承东怎么样了。周居仁就把廖承东甩了一个叫沈海云的姑娘后跟俞邦财女儿结婚的情况说了。那几个人听了,虽面露惊讶之色,但都不做声了。周居仁本想着那几个人说清楚廖承东结婚的事,但见他们都不说话,也就不提,毕竟是第一次见面,谁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见他们吞吞吐吐,料定他们要么不了解,要么不想说。回来后他就去找廖承东,还是见不到。这次沈海云来了,让她先去平沙洲,也许,在那里还会见到他们,要是那纱布厂建起来了,沈海云跟这个女人的生计也就有了着落。
从住进小旅馆,结识了他们一家子,沈海云就知道这一家人心肠好,如今,周伯伯又在为她的未来想办法,她一时感动,说:“谢谢周伯伯,可我得先回来一趟。”
周大富还是想她去工厂,那样他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再次问她:“招工你去么?”
沈海云说:“我回来去试试吧。”
周大富说:“那你快去快回吧。”
沈海云点头,就牵起女人的手。
周居仁看了看沈海云身边的女人,他一直注意着她,见她乖巧地贴着沈海云坐着,谁说话就看着谁,沈海云说话时,她格外认真地听。
周居仁说:“她是遇上好人了,就不知她家人晓不晓得。”
沈海云说:“先不管了,我带着她吧。”
这时,女人似乎有些烦躁了,站起来抓耳挠腮。沈海云说:“她不习惯这里。”就带着女人出门看天,见天上万里无云,说:“还是回去吧,真犯病就难办了。”
周大富想留,可也说不出理由。
周居仁说:“城门早就关了,鬼子盘查得又严。这样吧,你带她上楼,就你们两个人,她可能会好些。”
沈海云就扶着女人上了楼,女人果然安静了,两个人就睡下。
第二天,沈海云在周居仁护送下准备出城回尼姑庵,但他们出不了城,鬼子将四个城门封锁得铁桶一般,只许进不许出。周居仁说:“再等几天吧,会有办法的。”过了几天,还是不许人出城,周居仁就对沈海云说:“你干脆不要回尼姑庵了,那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我们都去平沙洲,那里新近会建一个纱厂,你有手艺,当工人总能养活自己。”但周居仁老婆不肯走,说:“天下锅都是仰着烧的,咱小老百姓管谁做皇帝,谁做皇帝你也捞不到好,一家子能吃饱饭,能在一起就好。我不想折腾,哪里也不想去。”周居仁骂她没见识,女人说:“我说的是大实话,你一小卒子还想管大事,笑死人了。”周居仁也说不出什么来。
无奈,沈海云只得住在周居仁家里了。
沈海云是个闲不住的人,都住了快十天了,她得找活干。正好,波田会社招工。周大富说:“海报上写今天正式招工,我们去看看吧。”
这就出现了沈海云跟廖承东再次相见的一幕。
沈海云跟着周大富回到周家,她心里难受,又牵挂着那个女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没有将见到廖承东的事情告诉周居仁,她怕他们骂他,她不想听有人骂他。可是,她又很想知道,他为什么帮日本人做事。
周大富却说了,他大骂道:“什么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