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这群探子进屋后,锐利如鹰隼的眼光一直扫视着各个角落,面对顾仙佛平淡中带有询问的眼光的时候,也只是略微停留一刹那,然后目光滑过,继续扫视房间。
十个呼吸过后,扫视完毕,没有发现异常的探子首领发出一声口令,大部分探子转身去把守门窗,少部分精锐探子隐身到黑暗的角落里,只留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盯着外面的事物。
顾名适时为大少爷解疑答惑:“这些是监察院的精锐暗探,三年前,监察院大司马龙且大人向皇上上表后,派过来保护老爷的,这三年,不知道为老爷挡下了多少暗杀。”
“他们似乎认识我?”顾仙佛点点头,询问道。
“您的画像在他们到达的第一天就传遍了各个暗探之手,这六年您虽然略有变化,但是特征还是很明显,别人假冒不得。”顾名如实回答道。
听到自己的特征,顾仙佛来了兴趣,问道:“我的特征是什么?你说说看。”
顾名略微犹豫了一下,俯身贴到顾仙佛耳边:“颧骨,眼神,指甲以及发线。”
顾仙佛闻言,沉默不语,监察院的密探确实厉害,远远超出自己预估,对自己形象把握,已经到了恐怖的地步。
两人说着话,顾淮已经来到了大堂门口。
首先走入房间的,是一名密探首领,名黑雀,他的装扮和普通密探并不区别,只是脸上多了一个黑色金属面罩,遮住了眼睛以下的一部分。
黑雀进入房间以后再次确认无误,才侧了侧身子,把顾淮让了进来。
时隔六年,父子终于相见。
乍一看,顾淮和顾仙佛气质很像……就是那种普通到极致的气质。顾淮更甚,一身枣红色棉袍,双手背在身后,面相朴实,和蔼如邻家老翁。
顾淮走到顾仙佛面前,后者起身,两人直视。
“回来啦?”顾淮首先开口,表情平淡的寒暄。
“回来了。”顾仙佛笑眯眯的点点头。
“先吃饭吧。”
“好。”
这就是父子二人时隔六年后的首次对话,没有外人想的痛哭流涕,也没有皇宫里那位想的机锋重重。朴素至极,就像一个老父面对出门游玩了半天的顽劣孩子。
顾淮发话,菜自然上的很快,不出一刻钟,琳琅满目的菜肴已经摆在了圆桌上,都是些官宦之家才能吃到的珍稀美味,热气腾腾的鱼羊翡翠汤被一个秀色可餐的女子轻轻放到了顾仙佛面前,看了顾仙佛一眼后便霞飞双颊,转身离去。
顾淮挥手,所有密探与仆役一块退下,黑雀似乎有话要说,顾淮只是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后者噤若寒蝉,转身便走。
这对父子,连笑容都如出一辙。
不多时,空旷的大堂里就只剩下父子二人。
顾仙佛起身,替顾淮盛了一碗鱼羊翡翠汤,然后给自己盛了一碗,回到位置坐下。
品尝了一小口乳白色的汤汁,顾仙佛赞道:“海蝉的手艺精进了不少,海鱼的鲜味九成被锁到了羊肉里。”
顾淮笑道:“还不是为了你小子,这六年,海蝉那丫头生怕自己手艺落下,每三天就做一次这玩意,你院子里那些下人可有口福喽。”
“龙且怎么想起把自己手里的宝贝送到你身边了?六年前他虽然和我称兄道弟,但是关系绝对没有好的这种程度,更何况我离京六年,傻子也知道我不得圣恩,就算我与六皇子交好,他也不至于如此谄媚。”顾仙佛转入正题,敲打着白玉碗,眉头轻皱,若有所思,“那只剩最后一个可能,是得到宫中那位的授意,派人过来监视你,不过,这也做得太明目张胆了一点,不符合那位的作风。”
顾淮呵呵一笑:“你说的不错,宫中那位是断然不可能做出如此之事,他信奉的是均衡之道,帝王心术,鬼神不言嘛。今天我得势了敲打敲打左相,明天再指出我做事的纰漏之处,也就这样。既然如此,你再想想,龙且为何把这群命根子送到我的身边,我给你提示一下,他这次送来的,可是足足有那群精锐密探的三分之一。”
顾仙佛霍然抬头,疑问道:“你拿下了龙且?”
顾淮品了一口浓汤,笑道:“然也。”
“不可能。”顾仙佛目光炯炯,“且不说龙且又臭又硬,就说他身后的龙家,你也不可能说服的。”
“这世上哪有不可能的事。别慌说话,吃菜吃菜。”顾淮还是笑呵呵的,不急不慢夹着菜,“我为什么要说服龙家?这个家族盘根错节,经过十余年的发展,底牌更是无数,想说服他们?没有两三年的水磨工夫,做不到。和我合作的,只是龙且,并非龙家。”
说到这里,顾淮放下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阿暝,把你外放六年,你的成长大体让我还是很满意,但是养气工夫,还得慢慢磨练,不仅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还要做到麋鹿行于左而目不瞬。不过啊,也急不得,这事,得慢慢来,慢慢来。”
慢慢来,慢慢来。这是顾淮用了接近五十年的口头禅,但是这慢慢来的老人,只用了二十四年,就位极人臣。
封无可封,赏无可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