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微笑着点点头,这才开始议论政事。若非紧急要务,通常不会在每日的常朝上讨论。而即使是紧急要务,亦分轻重缓急。真正重要的事务,何必这么多人参与其中?只需诸位服紫高官聚在一起探讨便足矣。正是那些不急不缓的“要务”,才会在常朝的时候成为众人的焦点——譬如,先前发生的贡举弊案。
因三司隐瞒得当之故,目前绝大多数臣子都并未获知此案的具体内情。不过,考功员外郎与两位监察御史均被判为“谋逆”,新安郡王与天水郡王反而被封了实职,便足可说明这桩案件并不简单。
饶是众人心中都有所准备,听得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与御史中丞禀报此案的始末与进展之后,依旧十分震惊。很快,大家便分为了两派:一派认为,既然如今有疑点,便该继续严查,直到将幕后主使寻出来为止,方能结案。另一派认为,此案确实重要,但到底并非贡举弊案。三司查案必须换一个名目,而吏部以及国子监等应当将贡举之事平息下去,毕竟很快便要省试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主动献策
圣人听着众人各抒己见,只觉得他们所言都并未切中要害,眉头微微拧了起来:“诸位爱卿所言都颇有道理,不过,也须得想想:一则继续追查疑点恐怕用时不短,且将幕后主使寻出来也并不容易;二则你们不妨告诉朕,省试迫在眉睫,贡举弊案以及流言之案带来的影响该如何平息?”
群臣静默片刻,继续议论纷纷。他们大都觉得,公布两个案子的真相便足够平息流言了。至于省试,自是应当照常举行,只需吏部赶紧再提拔一个考功员外郎来主持此事即可。追查谋逆之案,当然是三司的职责。若是觉得可差使的人不够用,金吾卫可从旁协助,京兆府、长安县、万年县也皆可出借差人辅助追查。
圣人听了,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环视众臣,正想采纳他们的建议,视线忽然落在微微一动的李徽身上。年轻的新安郡王双手捧着白玉笏,垂首行礼道:“陛下,臣觉得,以如今长安城内流言传播之势来看,若是仅仅只公布两个案子的真相恐怕远远不够。而且,贡举是我大唐选拔才学出众之士任官吏的大事,由一个吏部考功员外郎来主持未免太过轻视了些。”
“吏部考功员外郎不过是从六品之官,其才学名望是否足以担得起主持贡举之事?是否能坚守本心不被人策动?是否能不收受贿赂、徇私舞弊?”他声音清朗,神态从容,不急不缓,仿佛坐在四周的不过是寻常的文士,而非大唐朝廷中所有手握权势的老狐狸,“臣这几天也曾仔细想过,为何那两个监察御史没有任何证据,便能弹劾贡举舞弊?为何张员外郎能开口就污蔑于臣与景行?”
“原因无他,只是如今的贡举之事确实夹杂了太多人情关系罢了。区区一个吏部考功员外郎,面对亲王、郡王、国公以及诸位宰相的时候,能否坚持公道之心?谁都知道,他不能。但凡在座诸位有些私心,他便不可能保证省试的结果完全是公平的。也正因如此,各州解送的举子来到长安之后,最紧要的事便是四处投递文书,想得到达官贵人的青睐。”
“年年岁岁皆如此,毫无不同之处。然而,臣倒是想问——我大唐取士,为的是让他们汲汲营营么?难道取的不是才学?而是凭着他们认识多少贵人?”说到此,李徽扫视了众臣一眼:“当然,或许也有人要说,千里马太多了,然而伯乐却太少。若无伯乐举荐,这些千里马又如何能脱颖而出?”
“但臣还想问一问——省试的用途,不正在于选出最具才华之士,为我大唐所用么?若是当真才华横溢,又如何可能埋没在众人之中?如果出现拥有真才实学反而落第这样的荒唐之事,那便是有违贡举取士的初衷!有违陛下的心意!几乎可断定,不是省试所考之题必定有问题,就是阅卷的考官必定有问题!!”
“更何况,诸公真的有时间从漫漫人群中寻出那匹千里马么?每年此时,想必诸公的府邸也和濮王府一样,每日都能收到犹如小山一般的投贴文书。而诸公忙于公务,又能耗费多少时间仔细阅读这些文书?无非是家人略看一看,择一二举荐上去便是了——既然伯乐相马时并非专心致志,又如何能保证相出来的必定是千里马?”
面对满朝文武,这位年轻的少年郎丝毫没有任何紧张之色,反倒是无比从容淡定。他所言的无一不是事实,不但见解独到,质问的时候亦是有理有据,一时间竟令人寻不出任何漏洞来。所言所论,完全不像是位十六七岁的少年人。
众臣静默片刻,无不在心中揣测这究竟是何人借了新安郡王之口,说出了这番话来。而他们又该如何应对这些言论,才最为妥当。毕竟,贡举虽是选拔官吏的手段,却并非所有官员都来自于贡举——门荫与察举同样是重要的官吏来源。而且,进士科每年取士只不过十余二十人,与明经科、明法科等相比,人数少多了。因进士科贡举的流言而改易主持贡举之官员,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了?
就在有人忍不住出言反对的时候,圣人忽而一笑,道:“玄祺,你所说的这些,确实切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