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点只是不紧不慢的落到临远街道整齐的青石板路上,比之前的狂风乱雨到底还是小了些,穆子陵闲庭信步的走在雨幕中,靛青的劲装有些模糊难辨,穆子陵棱角分明的五官渐渐隐没于飘摇的火光之后。
陆宁因为穆子陵过于刻意的接近而心绪烦乱,压根儿提不起兴趣去细看夜市上的东西,只是机械的跟在穆子陵身后慵懒的挪着步子。伏天的雨没有春雨的清新,却自有一番力道,将青石路上的灰尘都涤荡殆尽,陆宁垂头将视线落在自己湖蓝色缎面的鞋子上,一不留神整个脸都撞到坚实的后背上。
陆宁一扬头却正对上穆子陵探究的眼神,顿时尴尬转过头去,穆子陵轻笑着打趣:“陆公子如此关心自己的鞋,莫不是方才赶路太急污损了?前面不远处正好有一间我熟识的成衣铺子,干脆去买双新的吧。”
穆子陵本就比陆宁高出不少,此时陆宁又尴尬的垂着头,穆子陵言语之间喷出的热气直直飞到陆宁额前,陆宁敏锐的察觉出穆子陵眼中的yù_wàng更深重了些,也许这个男人对自己从来都存了别样的心思,毕竟陆宁是久经风月之人,对这样的眼神自是再熟悉不过。
穆子陵这个男人对陆宁而言,除了高深莫测剩下的便是陌生,突如其来的喜欢和毫无缘由的怨恨一样,往往让人畏惧。陆宁虽然一贯和小五小七他们亲近,骨子里却只当他们是亲人,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但若是这其中掺杂了许多不必要的感情纠葛,对陆宁而言是不愿意面对的。穆子陵这样的刻意的接近对陆宁而言无异于麻烦缠身,但此情此景之下除了硬着头皮等到对方先行离开方能脱身,不愿节外生枝的陆宁只好随口应了句好,却未曾料到正是着态度模糊的一个应付反倒让陆宁日后万劫不复了。
穆子陵明明说成衣铺就在附近,却意外兜兜转转的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好在穆子陵一直走的很慢,时不时还装模作样的在兜售各种小饰物的摊位前停留许久,陆宁才不至于跟丢了去。陆宁眼睛自然是雪亮的,虽然穆子陵行装简单,劲装上的配饰并不多,但却件件都非凡品,单单是在暗沉沉的雨夜里还隐隐闪着青光的缀甲腰带就定然价值不匪,陆宁虽没细看市集上的玉器质地,却清楚的明白市井之间断不会有什么能吸引穆子陵的物件。
这条夜路说近不近,说远也不算远,陆宁一路跟在穆子陵身后几番思量间心情更沉重了几分,这般没头没尾的跟着陌生而显赫的男子在雨夜的集市上穿行,恍惚间自己仿若回到了懵懂的孩童时代,竟完全猜不透穆子陵棱角分明的五官之下到底掩藏着怎样的心思。等到穆子陵神色如常的除下了他的鞋子陆宁才惊呼出声。
“陆公子一路行来似乎神思不属烦心事颇多?在下已经反复询问过数次,公子也未曾将名讳告知,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眸子里反射出穆子陵面上莫名其妙的笑意,虽温润有礼却暗藏锐利。陆宁禁不住长长叹了口气,终于还是从舌尖滑出一个疑问来:“在下一路上一直细看穆公子行动,实在想不明白,以公子身份地位,陆宁不过区区草民,又出自山间蛮荒之地,又有什么值得公子觊觎呢?竟不惜低声下气为在下挑选步履,陆宁愚钝,实在不解。”
穆子陵扬起脸,轮廓深邃的五官英气勃发:“古人早有诗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许陆公子丰神俊逸,几可倾城,区区不过是逐美而来,又何须什么理由呢?譬如公子这珍珠一般莹白的足背,显然亦非贫苦劳作之人,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早早等在一旁的衣铺掌柜闻言好容易寻到机会忙插话进来:“将军所言甚是,肤色浅淡之人多着亮色,依在下之见,这双紫金玉缕云纹的布鞋就很是适合。”
掌柜的话音未落,穆子陵便投去一个阴骘的眼神,那神色无端的让陆宁回忆起暗室里面目狰狞的怪虫来,暗自警惕,眼前的男子此刻虽温润有礼,骨子里却带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决绝和执着。
陆宁暗想,穆子陵也许是在意掌柜无意间吐出的将军两个字,忙不迭开口问了句:“掌柜的既然说好,又为何还不将那鞋子呈上,莫不是空口说白话不成?”
掌柜的早已被穆子陵的眼神吓得胆寒,闻言忙不迭到内室去取了出来,陆宁却心不在焉的细细分辨着云层的颜色,眼见浅灰的重云翻滚之间已能微微分辨出晨曦的微光,那鞋子他未及细看便连说了数个欢喜,甚至不惜摆出一副土包子模样叫小五拿绸布细细包裹起来,别匆匆开口道别:“今日陆宁有幸得公子厚礼,只可惜陆某素来家贫,想来也没机会能还了这个人情,机会难得,也就却之不恭了。”
穆子陵武功岂是陆宁可比,自然早知道行将破晓,想到自己青天白日下在临远行走的诸多不便,他也不好再挽留陆宁,只得不咸不淡的与陆宁话别,还特地命掌柜的送了不少银钱。陆宁只得哭笑不得的收了,很快就和小五他们一起消失在清晨的朝雾之中。
7、山雨欲来 ...